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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所有东西都给年轻人 茅盾文学奖评委谈茅奖

75万学者已加入 壹学者2015-08-26

来源:南方周末

作者:陈晓明

  “过去评茅奖评过的很多作品,作家根本不是一个好的作家,一部作品就获奖了,多少年作家也默默无闻,作品也默默无闻,这是一种我觉得不太正常的现象。”第九届茅盾文学奖评委陈晓明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在他看来,茅盾文学奖应该是一个终身成就奖。

  陈晓明是当代文学批评家、北大中文系教授,这是他第三次担任茅奖评委。这并不多见。茅盾文学奖评委更替频繁,历史上共有162人担任过评委,其中参加过两届以上的只有10人。

  请更多的评委,是为了完成更加艰巨的工作量,第九届参选作品高达252部。通读这些作品,陈晓明靠的是四年来的“零存整取”,“入围的重要作品我都读过,还为其中二三十部写过评论”。

  长未必好,独特才是好

  南方周末:相比以往几届茅奖,这一届的获奖结果,受到争议是比较少的,有人认为终于回归到对作品本身的讨论了,你同意吗?

  陈晓明:对,甚至可以这么说,中国没有任何一个奖项能像茅奖评奖这么严格、这么严密、这么谨慎、这么公正。62个评委,评委会主任还不参与投票,谁也没有办法去左右谁,而且作协没有任何的要求把谁评上,都是评委自己讨论。规则和标准就放在那里,你就评吧。

  南方周末:本届得票数最高的是格非的“江南三部曲”,往届也经常出现这种大部头,像《平凡的世界》《你在高原》。茅奖是不是一贯偏好超级长篇小说(系列)?

  陈晓明:茅奖一直强调对中国社会历史现实的比较全面的和深入的把握,这种作品显得有分量,历史感强,现实感深厚,也会认为作者在小说艺术上有比较强的驾驭能力和表现力。这是合乎现实主义的文学观念的,因为茅奖主要还是秉持现实主义文学观念,是有这么一个倾向。

  南方周末:写得长就一定写得好吗?“江南三部曲”好在哪里?

  陈晓明:当然写得长未必写得好,但是写得长确实是对作家艺术能力的考验。格非的“江南三部曲”酝酿了很多年,他1990年代就表示要写一部这样的书。格非年少成名,二十出头就写出了《迷舟》,还有《青黄》《褐色鸟群》,这些作品迄今为止还是汉语中短篇小说艺术方面非常优秀的作品。他后来的《敌人》《边缘》《欲望的旗帜》,也在寻求自己在长篇小说上的表现方法。

  格非的特点是对古典文化一直比较关注,“江南三部曲”有深厚的古典韵味。

  “江南三部曲”写的是20世纪的故事,三代人:秀米代表20世纪早期,谭功达代表20世纪中期,谭端午代表的是20世纪后期。

  他其实是要写20世纪的中国,一个乌托邦的历史。20世纪的中国是一个现代性激进化的国家,最集中的体现是阶级革命。但是他写这个乌托邦不是写一个集体的世界,而是写人的内心具有的乌托邦的冲动。

  像秀米,虽然是在土匪窝,但是劫富济贫这种古典理想,一旦被现实化、被接近,就会破灭。到谭功达,1950、1960年代,大跃进也好,公社化、农村建设,他内心都涌动着一个巨大的乌托邦的冲突。书中写了他的建坝的规划,后来大坝崩溃了。到了1990年代,诗人谭端午,精神的乌托邦很快就崩塌掉了。他本来是要改变社会历史的,最后变成龟缩在家里,对外面的世界没有任何办法应付。

  格非写这么一个20世纪的大历史,没有过多写那些历史冲突,就写了内心的这种乌托邦、冲动和无力,最后的破灭。他实际也是写20世纪的一种挫败感。

  南方周末:苏童的《黄雀记》延续了他之前的“枫杨树系列”的设定,你觉得他在这一部作品里面有没有什么变化和提升?

  陈晓明:《黄雀记》历史含量不是非常丰厚,但小说里面有一根绳索,保润会用绳索捆绑人,小说实际上就是利用捆绑,来把小说中的人物关系建立起来。重要的三个人物,柳生、仙女、保润,都和捆绑有关系。保润把仙女捆绑了,然后命运拴在一起,结果成了悲剧。仙女被柳生强奸了,保润去坐牢,多年之后,保润出狱,把柳生杀掉了,他是在水塔里捆的仙女,仙女又住到水塔里去了。

  小说结构上非常严整。中国小说一直不会做结构,不会在一个内在的关系当中写作,苏童能够把内在的结构建立起来,展开小说的叙述,这种小说意识恰恰是中国小说最缺乏的。

  为什么他们最好的作品没得奖

  南方周末:王蒙的《这边风景》创作于1970年代,放到现在,它的意义在哪里?

  陈晓明:那时候的作品都带有很强的公式化、概念化。相较那些作品来说,《这边风景》可能是概念化、公式化、意识形态化最轻的一部作品,比较真实地反映了那个时期。

  再一个,这么充分地反映多民族的生活状况的作品,起码在汉语作品里,几乎没有。对各民族生活的书写,他写得非常真实,把握得非常准确。里面写了大概11个民族,重点写的有五六个,他们的生活习俗、交往方式、语言习惯、节庆、生产方式、信仰、禁忌、婚嫁,都显示出王蒙对那个地方的熟悉。维语、哈萨克语,包括蒙语,他都会,这一点使他和少数民族有很深的交往,他在新疆16年,有8年是在镇上劳动,我觉得他的贡献是很独特的。

  人物也非常鲜活,他写少数民族的妇女,那时候不能写妇女的爱情,他就写她们吵架打架,打成团,过程、缘由以及少数民族妇女的那种火辣辣的性格,他都写得很准确。很多心理描写也非常精彩。

  南方周末:王蒙的另外一部作品《活动变人形》,被认为是他最好的长篇小说。你认为呢?而这部作品当年并没有获得茅奖。

  陈晓明:《这边风景》还是带有一定的历史局限,比如说写阶级斗争、路线斗争,还是按照当然的政治标准。但是我们主要看的是,《这边风景》确实非常独特。

  当然《活动变人形》是王蒙先生最好的作品,当时因为左派和右派、改革派和保守派斗争很激烈,这部作品当时应该是入围了,而且票数很高,但整个评委会,可能是另一方面的力量占据了上风,所以当时没有得奖。

  南方周末:李佩甫的“平原三部曲”,从《羊的门》《城的灯》到《生命册》,难度和好处在哪?

  陈晓明:写当下的生活有难度,有很复杂的现实背景。李佩甫能把生活中非常痛楚的一面写得非常结实,他的小说就是以质朴、结实,有强烈的生活气息、泥土气息著称,那种生命的质感给人以冲击。

  南方周末:中国有很多作家在写乡村题材,他们的区别在哪里?

  陈晓明:贾平凹写乡村,还是带有一种历史感在写,像他后来的《古炉》。写《秦腔》他反映的是相对多元的乡村。

  李佩甫写生活,直接就是写生存中最尴尬最困难的一面,笔法也很不一样。他叙述的是一个近距离的,仿佛就是你能触摸到的东西。

  40%看作品,60%看声望

  南方周末:茅奖对年轻作家好像一贯并不青睐?

  陈晓明:中国的年轻作家获得了很多鼓励,比如《耶路撒冷》几乎拿了这两年所有的奖项,笛安这么年轻就拿了很多奖。文学应该说越来越在磨时间,作家也是越来越老,诺贝尔奖评出来的都是八十几岁。

  我们鼓励年轻人有很多的途径,不要所有的东西都给予年轻人,不然又变成了另一种的不公平。

  南方周末:虽然茅盾文学奖是一个颁给作家和一部特定作品的奖,但其实还是在考虑这个作家的综合贡献?

  陈晓明:茅盾文学奖应该是一个终身成就奖。或者说,60%看作家的声望和贡献,40%是作品。

  过去评茅奖评过的很多作品,作家根本不是一个好的作家,一部作品就获奖了,多少年作家也默默无闻,作品也默默无闻,这是一种我觉得不太正常的现象。

  南方周末:但金宇澄在《繁花》之前也没有创作过重要的作品,《繁花》参评也受到了一些争议。

  陈晓明:金宇澄有点特殊,他既是作家也是编辑,读过相当多的中国小说和欧洲的小说。《繁花》汇聚了金宇澄一生对文学的贡献。虽说他只写了这样一部作品,但是他一生在做资深编辑,文学的积累很充分。就像《麦田里的守望者》的作者塞林格和《在路上》的作者凯鲁亚克,也都只有这样一部作品,却成为文学史上的经典。我通常说茅盾文学奖是作家的终身奖,或者作家本身的因素占60%,但金宇澄和《繁花》的情况比较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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