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法庭片的特征及社会意义：以《熔炉》《断箭》《辩护人》为例

　　司法惊悚法庭片《熔炉》

　　电影《熔炉》在上映之前就已经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这是因为原著小说所具有的沉重感和事件的表现手法,以及被害学生与加害老师之间进行的各类诉讼所导致的。

　　这部影片不仅满足了处理事件的场所——民/刑事法院、展开法律对决的公审场面、以听取证词和收集证据为主线的法庭片段等,还通过“以2005年发生于某听障学校的真实事件为蓝本”的开场字幕来显示了基于真实民/刑事事件的法庭类型之特性。尤其是以善恶二元论对比为基础的叙事结构, 反映了法庭片的典型公式——线性剧情。电影中听障学校的校长与教师的犯罪行为虽然始于个人,但他们的行为却延伸到了掌权者与所属私立学校的勾结及对教职人员的贿赂与威胁,以及具有很多漏洞的法律体系与社会体制的问题上。

　　《熔炉》中虽缺乏视觉上的壮观,但却从法庭外的各种片段弥补了这一缺点,从这一点来看该片也属于司法惊悚片的范畴。电影中主人公仁浩的行为属于司法惊悚片的典型公式——侦探行为。他与助手、人权运动家友真为了收集性侵犯的罪证而潜入校长办公室,该场戏包含了表现主义影像之美和黑色电影的一些特征。而且特殊学校到处隐藏着关押的痕迹——这是惊悚片的筹码——仿佛看到了被害者的心理。

　　《熔炉》所采用的惊悚片戏码,尤其是校长对听障学生施加的性暴力场面在电影的表现主义影像美学中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在人权委员会办公室的录像机面前,妍斗用手语陈述了性侵犯的全部过程,而仁浩用讲解来传达的所有内容即刻转变为真实的再现场面。从危机关头中逃离出来的妍斗躲藏在卫生间,校长尾随而至并打开一扇扇门寻找妍斗的场面让观众联想到了恐怖片。

　　同样地,侑利在法庭上的证词,即校长将自己捆绑在椅子上性侵犯的惨不忍睹的内容完全依赖于惊悚片的表现主义影像美学。还有在家里的浴室,朴宝贤老师对民秀和弟弟的性侵犯是通过过度的裸露和超现实主义表演来体现的,该场戏从民秀的视角再现了像噩梦一般的犯罪发生过程。上述的这些场面在原著小说当中更加暴力更加暴露,但由于电影所具有的尤其是惊悚片(和黑色电影)的典型戏码仍然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通过这种表现手法,位于权力机制中心的掌权者的不法行为不再是单纯的社会结构矛盾——抽象性,而是揭示了深陷性欲倒错的罪犯行为——具体性。

　　因此电影《熔炉》并没有局限于性变态者们施加在儿童身上的性暴力上,而是赤裸裸地指向了残障人士的人权问题、对司法部的不信任、前任礼待的恶习以及与学校勾结的警察部门等负面的社会问题,并将几个听障学生的孤军奋战提升为全民运动。 值得信赖的真实故事所揭示的结果,即少数人对抗社会的不公平后得到的惨痛失败不仅使观众凝聚起来,还激发了这些观众的极大愤怒。

　　社会焦点法庭片《断箭》

　　《断箭》是将2007年轰动韩国社会的金京浩教授石弓袭击事件搬上银幕的作品。影片描述了不同时间段的、但有着紧密关系的两次公审过程, 以法庭和监狱为主要空间,用交叉剪辑公审场面的方式构成了核心情节。第一次是金京浩教授在被停职解聘后向学校提出诉讼要求恢复自己的职位和名誉的过程,第二次是金京浩因对上一次判决的不满而袭击法官并被告上法庭的过程。前者在电影的前半部,通过被告夫人到律师事务所委托诉讼的场面展现,而后者是当停职解聘教授可再次诉讼的申请通过之后,以金京浩教授上诉的方式展开,成为了构成该片整个叙述的核心结构。

　　《断剑》剧照第一次公审中的法官在第二次公审中成为原告的这种独特设定,对法庭片的基本叙述战略——善/无罪—恶/有罪的二元论结构产生重大的影响。因此在电影《断箭》中,代表善/无罪的人物只有被告和他的律师,而象征恶/有罪的角色包括解雇被告的大学、毕业于该大学并滥用职权判决恢复教授职位诉讼案的法官朴奉洙、石弓袭击案件的原告朴奉 洙,以及为该法官/原告的释放而再次滥用职权的两个法官。也就是说,电影中根本上的敌对者并不是个人,而是以豪华人脉著称的私立大学和傲慢的裁判官所代表的大韩民国司法机构。

　　电影中的法庭场面大部分都是相对静止的,并没有采用特别的技巧。郑导演因“电影的严肃性” 而故意克制了演员或摄影机在法庭上的各种动作。观众对基于真实事件的电影有两种期待,就是真实与感动。这两者之间的平衡是以真实事件为蓝本的 法庭片必须履行的、社会道德伦理上的责任。

　　电影《断箭》一方面通过金京浩教授为找出真相、实现正义而做出了努力,另一方面又给观众带去了安慰和希望,以此掌握了作为社会焦点法庭片的平衡感。如,被告在法庭上拿着法典、用具有逻辑性的语言来攻击法官的场面;金教授用充满人情味的行为来“感化”看似黑社会的狱友的场面;跟“专业牛郎”学习跳舞的场面等,打破了靠台词和逻辑一决胜负的法庭片的沉闷感。电影的结尾也与现实一样以金京浩教授的败诉告终,但金教授留给观众的却是一个灿烂的微笑。也就是说,电影很好地掌握了虚构与真相之间、电影与现实之间的平衡。

　　《断箭》的最大特点是,通过与巨大的司法部抗争后感到挫折的个人,向社会揭示这种不平等的现象,使轰动社会的个别法律事件成为叙述的核心因素,也让该作品归类为社会焦点法庭片。如果说《熔炉》的重点在于与犯罪有关的真相是否能在法庭上水落石出、罪犯能否得到应有的惩罚,那么《断箭》的重点在于“石弓袭击事件”的诉讼步骤和其中的不正当性是否能赤裸裸地展现出来。即,该电影的侧重点并不在被告是否真的无辜,而是以利害关系勾结的司法机构是否给被告提供了公正公平的诉讼机会。

　　律师法庭片《辩护人》

　　电影《辩护人》以“釜林事件”为蓝本,讲述了已故前总统卢武铉的真实故事。

　　从整个叙事结构来看,内容大致上可分为三个篇章。

　　第一个篇章通过主人公的日常生活讲述了一般人所梦想的平凡世界,而这个世界不仅包括了家人,还可以延伸到社会关系当中。这将人际关系(以现代社会的非面对面接触性、个别性为特征)融入到社会“共同体”中,给人以温馨、具有人情味的亲切感。

　　第二个篇章是主人公看着因政治犯罪名关押受刑的镇宇,决心抛开安逸的律师生活为镇宇辩护的过程,这一篇章从社会正义的角度展现了良好的人类形象。

　　第三个篇章是彻底改变主人公人生的五次公审。在混乱的20世纪80年代政治局面中将左翼政治犯的帽子扣向平凡大学生的检察官和法官,为寻找逼供痕迹和证据绞尽脑汁、向法官提出异议并主张无罪释放的律师,通过两者之间的对决凸显律师宋宇锡之人生的《辩护人》就属于律师法庭片。

　　曾任律师和总统一职的卢武铉虽然去世了,但电影《辩护人》将他刻画为极具人情味和正义感的人物。《辩护人》在韩国创下了突破千万人次的观影纪录,主人公在动荡的社会背景(釜马抗争、光州民主化抗争、左倾分子捏造事件)中曾担任总统和律师,而年轻时却只是默默无闻的临时工,之后负责国家安全法的相关诉讼辩护,从此成为了远离平凡生活、为对抗不法权势、实现公平正义的社会而拼搏的英雄人物。

　　突出上述几点的电影之反响和真实描写时代发展与社会景象的电影之力量,以及虽已故但从未远离政治舆论的卢武铉总统之故事都是电影轰动社会的主要因素。总的来说,《辩护人》是“社会焦点法庭片”与“律师电影”相结合的混合类型。

　　结语

　　本研究的目的在于,通过《熔炉》《断箭》《辩护人》三部上映之后对韩国社会的法律制度产生重大影响——如“熔炉法制定”或“大法院表明立场” 等—并成为社会话题的电影,导出韩式法庭片的类 型特征,并具有观察社会文化方面的意义。

　　其中《熔炉》大胆地声讨了与掌权者勾结的司法部之不法行为,充当了要求改善司法制度的社会新闻媒介,是适当地采用惊悚片因素的司法惊悚法庭片。因此该电影的核心并不在于谁犯了罪,而在于法庭是否能找到真正的罪犯、司法体系是否接近真实性等法律的本质性上。《断箭》也讲述了个人以卵击石般地对抗司法部并经历挫折的故事,是控诉司法制度之不公平性的低投资独立电影,也是法庭片中蕴含社会告发精神的社会焦点法庭片。《辩护人》中的主人公以维护国家安全法相关诉讼的辩护为契机,成为了远离平凡生活、为对抗不法权势、实现公平正义的社会而拼搏的英雄人物,该作品属于律师法庭片。因当时的社会政治局面,形成国家体制之核心的公权力价值开始动摇,但律师宇锡在历史的漩涡中通过自己的信念坚守了韩国人向往已久的精神价值,这种价值在电影的结尾处给人以无限的感动。

　　虽然三部电影属于不同的亚类型如司法惊悚片和律师电影,但都作为社会焦点法庭片发挥了新闻媒介的基本功能。这种法庭片的社会控诉功能可以说形成了韩式法庭片的类型特征。韩式法庭片的类型特征源自基于真实事件为人们所熟悉的人物及行为,并通过以集体和匿名方式的大众呼声来维持其生命力。因此,韩国观众在观看法庭类型电影之后,会同时接触电影所反映的文化动向和价值观的变化趋势。总的来说,观看法庭片意味着数百万观众将形成自发性的连带意识,而电影所具有的意义通过积极的交流和独创性的讨论来扩展并重新体现法律事件。即,法庭片是面向社会的一种积极又巨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