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荣：社会不诚信，人人都是受害者

　　【导读】一个社会的诚信度低，那么它的交易费用就高，交易费用高，社会的全体成员都是受害者。反之，一个社会的诚信度高，那么它的交易费用就低，交易费用低，社会的全体成员都是受益者。

　　很多年前，我曾经在广州市买过一套房产，在支付定金之前，我听从朋友的建议，事先到一个叫做“广州市房产交易中心”的机构去排队、花了人民币40元的费用，去查询该房产的产权状况，为什么呢?因为社会诚信缺失，人与人之间互相不信任，买家担心被抵押过的房产诈骗了，所以许多人就像我一样，会在房产交易之前到政府机构去查询标的房产的产权，耗上半天的时间，劳民伤财。

　　事实上这个查询的活儿如果算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等，总体损失远远超过了人民币40元。这一笔耗费，其实是一笔不必要的交易费用，而这种不必要的交易费用之所以会产生，完全是因为社会信用缺失的缘故。

　　而该房产的卖家因为是陌生人的缘故，其实对我也不信任，我当时定金说给他现金，他说不要现金，为什么呢?他说他害怕假币，所以他要求我从银行转账，而刚好他的银行卡和我的银行卡开户行不同，结果转账的时候，又产生了一笔跨行转账的手续费。

　　可是他说，他宁愿承担这笔多出来的跨行转账费、也不愿意收现金，所以他同样也为这起房产交易，承担了这笔完全不必要的交易费用，而这笔交易费用，也是因为社会诚信缺失的缘故。

　　同样是在那一年，我出差到法国巴黎，在酒店退房的时候，我发现我的信用卡超额了，不能刷，但身上的现金也不够，十分窘迫，当时我冒昧问酒店前台：我回中国之后再汇款給你们可以吗?没想到人家金发洋妞竟然答应了。于是我回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跑银行，把账给还上、并写了电子邮件通知对方，对方也回复确认收到了钱。

　　同样是付账的事情，法国酒店具体在本案中的交易费用就无限趋近于零，因为社会诚信度较高的缘故，他们不习惯于相信客人会赖账，所以他们不需要为这笔交易支付额外的费用。如果换了是我们的酒店，你不付钱是走不了的，人家的保安会拦住你，而且会报警，这聘请保安的费用、报警走司法程序等费用，就是由于社会诚信缺失而引致的不必要的交易费用。

　　我们知道在西方社会，例如美国、英国等，陌生人之间搭讪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比如说陌生男女在公共场合搭讪，十分自然，从不认识到认识，有的自然发展成为恋人。由于社会诚信度较高，人们相互之间的戒备心较弱，这样就促进了人们的交往。而在我们的社会，“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则是我们从孩提时代就接受的启蒙教育，社会诚信度较低，你不信任我，我不信任你，陌生男女之间搭讪一下，对方条件反射般会认为你是流氓，所以人和人之间的隔膜就严重，人际交往的范围就窄了，这样的社会，受害者是全体成员。

　　我曾经陪一个德国同事在北京公干，办完事之余，结伴去游长城，回到酒店，我看到他在桌子上整理发票：这一堆是公事支出，可以报销;那一堆是个人旅游支出，不能报销。十分自觉。所以跨国公司的财务部一般审查发票和收据都不严格，这样能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因为社会诚信度较高，就避免了人力资源的不必要浪费。

　　还有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公厕的卫生纸问题，我们在香港、日本、美国等许多发达国家和地区的公厕，基本上都配备厕纸，可是在我们国内的公共厕所，则基本上都不配备厕纸的，难道是我们的社会负担不起厕纸的费用吗?不是的，其实厕纸并不值钱，但是如果“顺”走厕纸的人多了，厕纸的费用就高了。

　　一个社会如果“顺”走厕纸的行为多了，那么这样的社会诚信就缺失了，人们互相不信任，我就不敢给你配备厕纸，因为配备厕纸是个无底洞，每天被“顺”走无数卷，谁都承担不起，所以我们可以看到的结果是国内几乎所有的公厕都不配备厕纸，人有三急冲进去解决之后，没有厕纸怎么办?这时你要打电话叫亲友送厕纸进来。

　　我们的公厕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呢?就是因为我们这个社会的诚信缺失了，人们互相防范，谁也不信谁，这样的结果就是全社会的公厕几乎都没有厕纸，其受害者就是全体国民，包括那些喜欢“顺”走厕纸的人，他们三急起来，也难逃无纸可用的命运。

　　我们有许多的国民，喜欢买外国的奶粉、外国的保健品，外国各种各样的商品，其实自己小区的超市什么都有，原本十分方便，可是国民就是不怕麻烦、宁愿委托亲戚朋友从国外代购奶粉、保健品等各种商品，折腾半天，劳民伤财，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损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损失?就是因为社会诚信缺失了，人与人之间互相不信任，同胞虽多，但是彼此之间没有了信任，交易费用非常高。

　　这种事情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物，早在辛亥年(1911年)那年局势动荡的时候，满清王朝的那些达官贵人们，都要把钱存到英国人在北京开的“汇丰银行”去，宁愿没有利息，他们也要存英国人的银行，坚决不存大清国民开办的银行，为什么?也是因为社会诚信的缺失，同为一国的国民，生在同一屋檐下，彼此不信任，交易费用就增加了，交易就受阻了，财富就在无形中流失了。

　　这种因为社会诚信缺失而引致的不必要的交易费用，我们可以称之为“信用成本”，或者说得难听一点，也可以叫它“人品税”。一个社会如果诚信缺失，那么其结果就是人人都得为它缴纳额外的“人品税”，人人都得承担不必要的交易费用，作为结果，人人的财富都遭受了损失，在这个游戏规则中，人人都是输家，没有谁是赢家。

　　日本是一个很好的榜样，它的社会诚信度很高，毫不夸张地说，是做到了“路不拾遗”，所以日本国民之间的交易费用很低，做好人不吃亏，相互信任，人人互利，良性循环，那样的社会，其成员的生活幸福感就很高。香港也是一个很好的榜样。值得注意的是：香港人也是中国人，但是在一百多年的商业气氛和法治环境的熏陶下，诚信早就成为了这个城市公认的游戏规则，所以我们在香港购物，是很难买到假货的，当然了，世事无绝对，但是实事求是地说，在香港要想买到假货，那确实是很难的，香港之所以成为“购物天堂”，除了零关税所造成的价格低廉之外，严厉的法治环境和世代相传的商业信用、以及二者所催生出来的社会诚信度，是有口皆碑的。

　　举个例子，香港有一种药水叫做“黄道益活络油”，内地的游客就是喜欢到香港去买“黄道益活络油”，其实这种药水在大陆是有售的、甚至价格比香港还要便宜，可是内地的游客就是喜欢来香港购买，为什么?因为他们说：香港买的，质量有保证。这就使大量的金钱从大陆流向香港，由此可见，香港的这种社会诚信，并不仅仅是自命清高的装X行为，它是实实在在的、能创造财富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