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新快报
作者:约翰·佩里
会不会有某种哲学方面的原因,导致了我们做事拖延呢?或许它发生在潜意识的层面,我们并未察觉到。如果有,那真挺酷的。我不敢断言真有此事,但探讨一番肯定很有意思。
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哲学家们说服他们自己相信,某些重要的东西并不是真实的存在。这些真实性受到质疑的东西跟拖延很有关系。比如说,我这个人是不是真实的呢?时间是不是真实的呢?
说到拖延,这些命题很重要
古代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有一句名言:人无法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因为总有新的水流过来。我们或许可以假设,在两个不同时刻的自我也是不同的,因为人的脑海总有新想法和新情绪涌现。我们其实不是一成不变的实体,这个想法或许对拖延者有点帮助。我因为昨天没有做某件事情而感到内疚,可是,如果“这个我”并不是昨天没做事情的“那个我”,那我又何必内疚呢?
赫拉克利特的话虽然十分深刻,却并不全对。你当然可以先后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尽管第二次你踩到的是不同的水流(除非河水流动得极其缓慢)。处在先后两个时刻的你也是同一个人,尽管你脑子里的想法可能起了变化。河流是个复杂的事物,不同的时刻容纳着不同的水。自我也是个复杂的事物,在不同的时刻容纳着不同的想法和情绪。你可以连续两天踏入同一条河,哪怕头一天打湿你衣服的水分子已经跟第二天的不一样了。今天的你可以因为昨天没做某件事而感到内疚,哪怕你因此产生了一些新的想法和情绪。
就算我们接受了赫拉克利特的观点,问题也依然没有解决。好比说,昨天我答应在今天下午5点之前写完报告,结果我拖了,没写。这相当于一个我对另一个我作了个承诺。第二天,有两个自我都记得这个诺言。一个自我没拿到预期中的报告,所以很生气。另一个自我十分内疚,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无论后一个我跟先前那个作出承诺的我是同一个人也好,是另外一个人也罢,这“后一个我”感到内疚是很合理的。不管他跟前一个自我的关系是什么,他无疑会花掉自己钱包里的钱(都是许多个“以前的我”放进去的),开“以前的我”买的车,等等。既然他继承了花钱和开车的权利,那他也应该连带承担起写报告的义务。这应该是合理的。 因此,即便赫拉克利特说服我们,这一刻的自我和上一刻的自我不是同一个人,责任还是免不掉,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如果时间不是真实的存在呢?
哲学家麦克塔加认为,时间并非真实的存在。不管咱们这些拖延者是干什么的,我们管理时间的本事显然都不够高明。但是,如果时间不是真实的,那管理不好它又能有多大罪过呢?或许这个命题值得花点时间好好想想。
他认为时间不是真实的,论据是什么呢?麦克塔加认为,时间的本质之一就是事件之间存在先后顺序:之前、同时、以后。而且只有这三种关系,再无其他可能。你想了解一件事情是在什么时间发生的,只需要知道它发生在哪些事情之后,与哪些事情同时发生,又发生在哪些事情之前就可以了。这种先后顺序永远不会改变。戴高乐当上法国总统的时间比萨科奇早,这个事实永远不会变。你可以想象一个巨大无比的日历,按照星期、月份和年份划分好了格子,从1950年到2050年间法国政坛上已经发生、正在发生、即将发生的一切都记录在相应的那一格中。如果你想知道这些事情在“何时”发生,这个日历会告诉你一切。
但实则不然。麦克塔加指出,时间的另一个本质就是事件的确会发生变化,而事件本身以及“前后”关系没有把这种变化体现出来。一件事情首先存在于未来,然后是现在,最后才变成过去。我跟牙医约了个日子,要去看牙。这件事情存在于未来,我挺怕的。然后日子到了,我去赴约,害怕变成了恐怖和痛苦。然后它过去了,变成了往事,我松了一口气。在时间这个命题上,所有这一切变化也是极为本质的。
那个日历不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么一个重要的事实。当一位隐士在暂别红尘数年后下得山来,他很可能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年,是2005年,还是2011年,或是2012年?日历会告诉他法国政坛上发生的一切事件,除了非常重要的一条:哪一件事情发生在过去,哪一件还尚未发生。
麦克塔加认为,时间的这两个本质特性是矛盾的,因此时间概念毫无意义,所以时间不是真实的存在。假设当你读到这段话的时候,你听到了教堂的钟声。你之所以断定钟声是现在敲响的,只是因为它跟你当下的阅读、思考和听觉反应是同时发生的。但是,明天这一切依然有可能同时发生,那时,教堂的钟声就不是响在当下,而是过去。在钟声与其他事件的关系中,你无法确定它的“当下性”——虽然除了这种关系之外,你好像也没法在其他任何地方找到答案。
麦克塔加观点中的谬误
绝大多数哲学家都不认同麦克塔加的结论,但对于谬误出在何处,大家的看法不尽相同。我认为他的观点里有两处重要的错误。首先,“事件首先存在于未来,然后是现在,最后变成过去”,这个说法有点混淆概念。尚未发生的事件并不存在于未来,它们根本就不存在。一旦事件发生,它才存在,随后变为过去,然后就永远留在那里了。
第二个混淆之处与“现在”、“今天”、“过去”、“当下”和“将来”这些词语有关。这些词反映的不是事件本身的性质,而是事件与其他事件之间的关系。它们属于“角色型词语”,我的意思是,在所有这些关系中,有一种关系缺失了,并没有被明确地指出来。这些词的任务是把某件事情(你感知到的、读到的或是在担忧的)与你感知、阅读或担忧的时间点联系起来,而缺失就发生在这里。如果你提醒我说,“你的约会定在今天”。你传达的意思是,这个约会跟咱们刚才的对话发生在同一天。虽然你并没有提到这个对话,但“今天”这个词儿已经包含了这层意思。
正如那个老笑话里讲到的,停了的钟表比慢五分钟的钟表更准确,因为停了的钟表每天肯定有两次是准的。可事实并非如此。因为这个钟表什么都没告诉你,所以你没法说它是准还是不准。你看表的时候,指针的位置本该告诉你现在是几点几分,而唯有指针变化的时候它才能做到这一点。如果指针压根不动,那就如同那本无人看管的日历一样,没人在每天午夜时分给日期做上标记。
因此,事情跟麦克塔加所说的刚好相反,时间并不是矛盾的,相反,它足够真实。麦克塔加本人好像并没把时间的不真实用作拖延的借口。他是个尽职尽责的教授,按时完成演讲稿。起码我认为他是这样。我本打算在写这一章之前多查点资料,却没抽出时间来。
所以呀,我觉得在拖延的问题上,哲学没起到多少抚慰作用。但这不是说它一点用都没有。你的上司、配偶或搭档很可能没看过这一章。没准你可以跟他们讲一通赫拉克利特或麦克塔加,借此赢得一点时间,把已经拖了太久的事情做完。但这一招我可不会经常用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