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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五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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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九年五月下旬上海一解放,我就从三联书店调到军管会新闻出版处,先参加接管,以后在出版室做调研工作。

七月下旬,中宣部出版委员会调我到北平工作。

那时火车尚未畅通,时有蒋帮飞机空袭,车开安徽明光,空袭警报,下车疏散,入夜才开行。我到一农家,买了一只母鸡,请农家当场宰杀,炖了一锅汤,美美地吃了一通。

军管会新闻出版处给了我一份证明书和一份转关系的信。证明书相当于路条,用的军管会信笺,上面写:“兹有本处工作人员范用同志赴北平接洽公务,特此证明。”是许觉民写的。觉民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后来很多书名、刊名都请他书写,堪称京中一书家。

证明书上贴有我的半身照。当时我已经穿上军管会发的土布军服,佩戴中国人民解放军军章和军管会臂章,但用的照片仍然是穿西服,打领带。

其实,我并不习惯于着西服,纯粹因为解放前在上海工作需要。我穿的这套三件头西服,还是健飞从解放区大连带来的,买的被遣返回国日本侨民的旧衣。

另一份作为组织调动工作转关系的信:“本处出版室范用同志,因工作需要,调往北平出版委员会工作,本处可予同意。”徐伯昕同志亲笔写的,盖有名章。伯昕同志是三联书店老领导,时任新闻出版处副处长。

这两份证书,都盖有“上海市军事管制委员会文化教育管理委员会新闻出版处”大章。

现在,这两份证书成为范用的珍贵历史文物。

出版委员会在司法部街,也就是现在人民大会堂所在。主任黄洛峰,我向他报到,他叫来管干部的王钊。王钊劈头问我:吃的什么灶?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洛峰交代:中灶。原来食分三等。一等小灶,出版委员会只有主任享有此种待遇。二等中灶,华应申同志和一批中层领导干部吃中灶。一起吃中灶的有程浩飞、王仿子、徐律、朱希等几位老同事,我们又从天南地北聚到一起了。三等是大灶。所谓中灶,只是多一肉菜,主食中灶大灶一样,窝窝头、馒头、二米饭(大米小米混煮,看上去颇似蛋炒饭)。开始,我还不大习惯,参加三联以来,从来大伙儿都是吃一样的饭菜。后来知道,种种待遇要讲级别,关系甚大,不可等闲视之。直到现在开会拍照,谁坐谁立,谁前谁后,都有讲究。这一套,你得从不习惯到习惯,直到完全融入,习以为常。有些制度,如供给制,后来也改了。

当天晚上,让我睡在洛峰同志办公室。半夜铃响,陆定一部长打来电话,中南海夜里办公。我初来乍到,不知道怎么办。为此,出版委员会还挨了陆部长的批评。此后,建立了夜间值班制度。

跟上海完全不一样,北平是个十分安静的城市,给人以单调、严肃的感觉。人到了北平,心还在上海。倒不是想念家小,而是在上海住惯了,留恋那里的文化生活。上海是全国文化中心,有几十家书店、出版社,当惯了福州路“巡阅使”,每天都可看到新书杂志,报纸也有好多种。北平,只有一份《人民日报》可看。

睡在帆布床上,心里想,干一个时期再要求调回上海吧。

到北平的头一夜,我就做这个梦。唉!上海啊上海,殊不知就此一去而不还!

第二天,我脱下军服,穿上网球衫,出版委员会的小青年说,来了一个大学生,此人不是老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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