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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0年代新诗

第三节 徐志摩 闻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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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志摩(1897—1931),浙江海宁人,原名徐章,出生于一个封建色彩浓厚的富商家庭。1915年入大学预科,1918年赴美留学,攻读银行学和社会学。1920年到英国剑桥大学学习,兴趣转向文学,受英美诗歌影响开始诗歌创作。1921年回国后,参加新月社,并在北京、上海等地高校任教。1931年因飞机失事身亡。

  徐志摩是中国现代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向往个人自由,崇拜哈代、托尔斯泰、罗曼·罗

兰、泰戈尔、罗素、卢梭、尼采等人,他的理想是个人性灵最大自由的发展。他一生的四本

诗集《志摩的诗》(1925)、《翡冷翠的一夜》(1931)、《猛虎集》(1931)、《云游》

(1932),记载了他独特的生命体验和复杂的思想、情感历程。

  徐志摩向往英美式的民主自由,他的许多诗歌如《婴儿》、《为要寻一颗明星》、《我

有一个恋爱》等,抒写了自己追寻民主、自由的信心,体现了那一代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思

想倾向。茅盾曾在《徐志摩论》中对徐志摩诗歌的这一思想特征作了判断。茅盾主要是从社

会革命的角度审视徐志摩,认为徐志摩的全部作品表现的只是自己的政治理想,即“英美式

的资产阶级的德谟克拉西”,“圆熟的外形,配着淡到几乎没有的内容,而且这淡极了的内

容也不外乎感伤的情绪” 。茅盾:《徐志摩论》,《现代》2卷4期(1933年2月)

。当然,徐志摩诗歌的情感内容相当丰富,并不仅仅限于政治社会思想。

  胡适曾说徐志摩一生的历史,是追求爱、自由、美所构成的“单纯信仰”的历史。胡适:《追忆志摩》,《新月月刊》第4卷第1期。徐

志摩诗歌主要表现的就是自己对爱情、自由、美的理解、向往与赞美。《雪花的快乐》以雪

花自喻,表达诗人对爱情的向往,雪花的快乐是诗人对自由爱情的愉快体验。《我

等候你》抒写的是爱的向往与痴情。《“起造一座墙”》想象爱情能够在现实生活中为自己

“起造一座墙”,以维护人生自由。《沙扬娜拉》对日本女郎含情脉脉的娇羞美态的描写,

既暗示了相思之苦,又表现了对女性的尊重。爱情在他笔下是温柔甜美的,是人间痴情,但

严酷的现实常使他的痴情受挫。《海韵》一面表现了女郎和诗人自己对于爱情的“单纯信仰

”,一面也暴露了容不得恋爱的现实世界。《翡冷翠的一夜》中诗人深深地感到“地狱”般

的现实使“娇嫩的花朵”“难保不再遭风暴”。诗人的可爱就在于他的痴情,他“是

一种痴鸟”,“一种天教歌唱的鸟不到呕血不住口”。徐志摩:《猛虎集·序》,

《猛虎集》,上海新月书店1931年。在他心中,爱是神圣的、忠贞的,

“凶险的途程不能使我心寒”,“我爱你!”(《你去》)在“容不得恋爱”的世界,“

我拉着你的手,/爱,你跟着我走”(《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

  在徐志摩的诗歌中,爱情与自由、美往往又是同义的,对爱的歌咏就是对自由、美的向

与赞美。在《我有一个恋爱》、《翡冷翠的一夜》、《“起造一座墙”》、《决断》、《我

扬子江边买一把莲蓬》、《雪花的快乐》等诗中,爱与美、自由相互渗透、生成,成为诗歌

在的情感、思想结构,诗化地表现了诗人的“单纯信仰”,构成了徐志摩诗歌的主要魅力所

在。

  对爱、美、性灵自由的追寻,使诗人对妨碍人性自由发展的现实社会深感不满,对下层

人民生出一种人道主义的同情。《先生!先生!》、《叫化活该》、《谁知道》、《太平景

象》、《大帅》等诗,或暴露军阀战争的罪恶,或展示淫猥的世态,或同情叫化子、孤老鳏

寡,或哀悼不幸的爱国青年。这一切其实还是在维护他的“单纯信仰”,是他真性情的自然

流露,体现了其作为诗人的珍贵品质。

  对妨碍人性自由发展的现实社会的失望,使诗人憧憬大自然,崇拜大自然。他那些抒写

自然的作品,如《山中大雾看景》、《再别康桥》、《石虎胡同七号》、《雷峰塔》等,描

绘了旖旎的自然山水,给人以美的享受。不过,它们大都并非单纯的自然风景诗,其中仍有

他那“单纯信仰”。在“五老峰”前,他“饱啜自由的山风!”(《五老峰》);以快乐的

“雪花”,表现精神的自由(《雪花的快乐》);渴望“不朽的灵光”、“神明的火焰”永

远跳动、不变(《那一点神明的火焰》)。大自然有时是他抒写爱、美与自由的场所,有时

则是自由性灵的化身,寄寓着他的人生理想。

  徐志摩后期的《秋虫》、《西窗》、《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等诗,书写了自

己“单纯信仰”受挫后的迷茫感,是那一时期一些中上层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普遍心境的写照

  徐志摩是一位在艺术上不断追求创造性的诗人。他的诗歌大都想象丰富,构思巧妙,意

境新奇。《“起造一座墙”》,写热恋之人希望对方“在这流动的生里起造一座墙;/任凭

秋风吹尽满园的黄叶,/任凭白蚁蛀烂千年的画壁;/就使有一天霹雳震翻了宇宙,——/也

震不翻你我‘爱墙’内的自由!”也就是期望恋人建造爱情之墙以维护情感的纯真与自由

,想象奇异,意境独特。《雪花的快乐》描画了晶莹美丽的“雪花”,翩翩地在半空里“潇

洒”、“飞舞”,朝着恋人“清幽的住处”努力“飞扬”的优美图景,意境独特,生动地表

现了诗人对于爱情和理想的执著追求。

  比喻是徐志摩常用的一种修辞,他诗歌中的比喻鲜明、贴切,且往往富有暗示性。《我

等候你》将“我”等候她时的种种复杂情绪化为一系列独特的比喻:一开始,诗人将等待她

的情绪比做“希望,在每秒钟上开花”;稍后,因她不来希望落空,于是“希望在每一秒钟

上枯死”;她不来对我的打击颇大,有如“打死我生命中乍放的阳春”,“打死可怜的希翼

的嫩芽”;最后,诗人如此吟咏:“每一次到点的打动,我听来是/我自己的心的/活埋的丧

钟。”微妙复杂的情绪借助于比喻而变得形象生动,暗示出人生的无望与苦痛。《生活》将

生活比做“阴沉,黑暗,毒蛇似的蜿蜒”的甬道,比做“在妖魔的脏腑内挣扎”,贴切而隽

永。

  作为新月诗派的代表诗人,他的诗歌具有一种个性化的绘画美、建筑美、音乐美。诗中

有画是徐志摩诗歌的重要特征,其代表作《再别康桥》,每一节都是一幅迷人图画,如第二

节,康河边那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婀娜多姿的垂柳,与波光潋滟中荡漾的艳影,构成了一幅迷

人的康河晚照图;又如第五节,斑斓星辉倒映着的水面,随着小舟激起的潋滟柔波荡漾开去

,是一幅充满诗情画意的星夜泛舟图,诗中有画,画中有情。

  同闻一多一样,徐志摩非常重视诗歌的建筑美,但与闻一多诗歌形体过于整饬缺少变化

不同,“他至少运用和创造了十几种类型的诗形”

陆耀东:《二十年代中国各流派诗人论》,第264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

版。

。其中虽也有闻一多那

种豆腐块式的,

但绝大多数诗体是在变化中求整饬、整饬中求变化,富有现代自由感。《再别康桥》全诗7

节,每节4行,整齐匀称,但诗人为避免过于整齐而导致的呆板,别出心裁地将每节的二、

四行退后一格,且将每行的字数稍作增减,使全诗整齐中富有变化,呈现出参差错落之美。

  音乐美是徐志摩诗歌艺术的重要特点。《再别康桥》,每行均为两到三个节拍,二、四

行押韵,且每节自然换韵,旋律轻柔、悠扬;《沙扬娜拉》诗行参差错落,节奏舒曼,旋律

柔和,形式与情感融为一体,表现了女郎与人相别时的神情。大体而论,徐志摩诗歌的节奏

轻柔舒缓,旋律和谐悠扬,生动地表现了诗人情感与精神的自由。

  闻一多(1899—1946),湖北浠水人,原名闻家骅,出生于一个世家望族、书香门第之

家。1913年考入清华学校,1919年开始新诗创作,1922年毕业后赴美留学,专攻美术,1923

年出版第一本诗集《红烛》,1925年回国后一直在大学教书,1928年出版第二本诗集《死水

》,他的诗歌大都收入《红烛》、《死水》中。1928年创作了《奇迹》。他是前期新月派的

代表诗人和新格律诗理论的倡导者。

  从《红烛》到《死水》,闻一多诗性地呈现了中国现代知识分子深沉、激越的民族意识

与爱国情感。留美时期,美国的民族歧视使他的民族情、爱国心油然而生,而从小所受的传

统文化教育,又使他很自然地产生了一种文化自豪感,与郭沫若《女神》中那种通过反传统

赞美新生中国以表达爱国情感不同,他所热爱的是具有悠久历史的文明古国。在《我是中国

人》中,他自豪地宣称:“我们的历史可以歌唱”;《忆菊》中,他的爱国情聚焦在“四千

年的华胄底名花”——秋菊上;他心系故国,祈求太阳“让我骑着你每日绕行地球一周,/

也便能天天望见一次家乡!”(《太阳吟》)望不见家乡,他将自己比做失群的“孤雁”

,慨叹“不如棹翅回身归去罢!”(《孤雁》)

  1925年6月,闻一多回到祖国。然而,现实并不是诗人所想象的那样美好,列强横行,

民不聊生,满目疮痍,这一切使诗人陷入极度的失望中,不禁呼天喊地:“我来了,我喊一

声,迸着血泪,/‘这不是我的中华,不对,不对!’”失望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

好“拳头擂着大地”,“追问青天,逼迫八面的风”,最后“呕出一颗心来,——在我心里

!”(《发现》)爱与失望相交织,爱国之情达到极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热望将民

族伟大的“记忆”“抱紧”,以复兴中国(《祈祷》);高呼“咱们的中国”,以激励民众

的爱国热情(《一句话》);挥洒“眼泪”浇醒“威武的神狮”(《醒呀》);将英、日、

德、法等国侵占的中国七地比作祖国的“七子”,以控诉帝国主义的侵略罪行(《七子之歌

》)。1926年发表在《诗镌》第3期上的《死水》,通过对“恶之花”的“赞美”,

以愤激

之语表现了深切的忧国情怀。从《红烛》到《死水》,诗人经历了由幻想到现实、由诗境到

尘境的人生转变,诗中的爱国情感也由激越而转为深沉。

  爱情是闻一多诗歌中的另一重要内容。出国后所写的《红豆篇》,收入《红烛》,多为

相思、相爱之作,其中虽有深挚之情,但基调凄楚、清切;而《死水》中的爱情诗较《红豆

篇》内容要复杂得多,其中没有美满的爱情,只有烦恼、苦闷和悲怆。陆耀东:《

二十年代中国各流派诗人论》,第214页。

  闻一多深入钻研过杜甫、陆游等中国古代诗人的作品,传统诗歌功底非常深厚,他的《

律诗底研究》(1922年)对传统格律诗形式特征的论析颇见功力。对外国许多诗人他非常推

崇,从济慈那里,他接受了唯美的诗学观;从哈代、豪斯曼、勃朗宁那里,他意识到了以理

性约束情感的重要性;从波特莱尔那里,他获得了寓愤激于沉静的抒情方式和由丑恶开垦美

的现代艺术经验;丁尼生诗歌辞藻华丽,富有音乐性,这也对闻一多颇有启发;拜伦、雪莱

、华兹华斯、史文朋等人的诗歌对闻一多的影响也非常大。

  他的新格律诗理论是建立在对中外诗歌艺术广泛借鉴的基础上的,他的诗歌大都体现了

的新格律诗主张,具有绘画美、建筑美与音乐美。他曾专攻美术,对色彩非常敏感,特别擅

长以富丽的词藻,勾勒线条,描绘形象,创造意境,使诗中有画,呈现出一种绘画美

,例如:《什么梦?》涂抹了一层阴暗沉重的色彩;《一个观念》色彩美丽、亲切;《死

水》则以多种色彩描画出一幅“恶之花”。

  建筑美指的是诗歌因“节的匀称和句的均齐”而在视觉上给人一种建筑的立体美感。《

红烛》中的作品,建筑美尚不明显,但《死水》则做到了“节的匀称和句的均齐”,呈现出

鲜明的建筑美。闻一多诗歌的建筑美并不以某一种诗形样式为最佳,而是根据情感抒写的需

要而变化。大体而言,其诗的形体约有十几种。不过,闻一多的建筑美总体来说过于整齐,

有如豆腐干,给人局促、呆滞感。

  音乐美指的是诗歌借助于音尺、平仄、韵脚等获取某种节奏,在听觉上给人一种音乐感

。闻一多借鉴外国诗歌经验并依据汉语特点,认为对于诗歌来说,“节的匀称,句的均齐”

是外在形式,节奏是内在血脉;而节奏的经营必须注意一行诗有几个音尺,其中有几个三

字尺、二字尺;音尺的排列可以不固定,但每行的三字尺、二字尺数目应该相等。闻一多诗

歌的押韵方式也是多种多样的,变化中有规律,使诗歌获取了一种内在的生命节奏。

  闻一多对新诗绘画美、建筑美与音乐美的倡导与成功实践,使新诗走出了“绝端的自由

”的散文化误区,为新诗发展提供了新的路径与经验。

第五章

〖HJ*4]20年代戏剧[H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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