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作家简介:战士型的散文家
刘白羽(1916—),北京人。1934年考入北平民国大学中文系。1936年3月在《文学》上发表第一篇小说《冰天》,从此走上文学道路。1938年赴延安,不久参加文艺工作团辗转于华北各游击根据地,创作了一些反映抗日军民斗争生活的小说和报告文学。1940年回延安编辑刊物《文艺突击》。1942年参加“整风”运动并出席延安文艺座谈会。1944年到重庆,在周恩来、董必武领导下编辑《新华日报》副刊。解放战争期间以新华社记者的身份参加了解放东北、平津、渡江等多次战役,写下了不少优秀的战地通讯和小说。抗美援朝期间,两次前往朝鲜前线,在战火中采写了许多控诉美国侵略者罪行、歌颂中朝人民友谊的通讯、报告和小说。1955年以后,主要从事文化领导工作,同时进行创作。历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文化部副部长、解放军总政治部文化部部长等职。“文革”期间遭受迫害。粉碎“四人帮”后,又恢复了创作的青春。现任中国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
刘白羽是小说家,先后写有中、短篇小说《无敌三勇士》、《早晨六点钟》、《政治委员》、《火光在前》以及长篇小说《偷拳》、《第二个太阳》(获第三届茅盾文学奖)、《风风雨雨太平洋》等。但他更是散文家,以抒情散文的影响为大。他的散文创作,1938—1958年为通讯、特写期,主要作品有《八路军七将领》、《游击中间》、《延安生活》、《光明照耀着沈阳》、《朝鲜在战火中前进》、《熊熊的火焰》等。1959—1966年是通讯、特写向抒情散文发展的重要时期,有《莫斯科访问记》、《万炮轰金门》、《早晨的太阳》、《红玛瑙集》等。新时期以来,又有《红色的十月》、《芳草集》、《海天集》等。1962年出版的《红玛瑙集》是他的代表作,《日出》、《长江三日》、《灯火》、《红玛瑙》、《秋窗偶记》、《樱花漫记》等散文名篇都收在这本集子里。在五六十年代,刘白羽的散文因其诗意化的政论被称为政治抒情散文而成为有特色的、重要的一家。在时代和美学风尚已经有了变化的80年代,其“政治抒情”则被重新估价并招致怀疑和批评。
二、 评论文章选萃1. 关于《日出》《日出》这篇代表作,作者以毕生看日出的理想作为线索贯穿全文,先后制作了五幅有关日出的图画……作者先依次画出四幅有关日出的图画,不直写,而曲写,一抑再抑,欲扬故抑,酿成“千呼万唤”之势,在充分渲染以后,让第五幅画面才“始出来”。抑与扬相得益彰,布局也就曲折有致,富于变化了。因为运用了欲扬先抑、欲扬故抑的手法,所以画面之间的组接采用了类似电影“叫板式”蒙太奇和“错觉”蒙太奇的方法,简洁明快,流畅自然。作品的结构因此疏密相间,山回峰转中的“疏”与第五幅画面(特别是最后的画面)的“密”,安排得有简有繁,浓淡得体。
(吴周文:《论刘白羽散文的艺术风格》,《文艺论丛》[第7辑],上海文艺出版社1979年版) 作者抓住了黎明时天宇中云霞的形状和色彩的瞬息变化,用特写镜头把旭日的东升精细地描绘出来……大自然日出的传神描绘,已给人一种美不胜收的感觉。当我们正沉浸在美好的享受之中,作者不失时机地用他那饱含情感的音符,奏出了祖国光明的晨曲:“我深切地感到这光彩夺目的黎明,正是新中国瑰丽的景象。”这一真挚的感情抒发,婉转而顺畅地把自然界日出的含意,递进到了社会生活的“日出”。意犹未尽,他那饱蘸激情的笔触,又挑动读者的心扉,道出他进入了一种庄严的思索:“我体会着‘我们是早晨六点钟的太阳’这一句诗那最优美、最深刻的含意。”进而又把社会生活的“日出”,又递进到人生的“日出”。这三种日出意境层层深入的开拓,使情与景有机地交融起来,构成了一个光华璀璨、雄伟奇丽的艺术境界。而这一深邃的意境,又回环照应了作者在本篇中着力阐明的哲理:要发现处于萌芽瞬息的新生事物,要登高望远,还要有敏锐的观察力。作者对高空日出意境的开拓,形象地说明了这一生活哲理。而这一哲理,又为“日出”意境增添了更浓厚的诗意,使作品更见意味深长,气势夺人,读来令人觉得天地开阔,襟怀坦荡,难以忘怀。
(胡树琨等:《视野开阔,意境高远——读〈日出〉》,《刘白羽作品欣赏》,第52页,广西教育出版社1987年3月版) 《日出》善于选择凝重雄浑、色彩缤纷的语言,状写日出的雄伟;也善于运用各种修辞手法,使语言生动活泼。比如在飞机上观日出的一段描写,先写深夜至黎明的情景,作者用“一条狭窄的暗红色长带”来比喻天空上浮动着的一线微明;用“如同沸腾的溶液一下抛溅上去”,“像一支火箭一直向上冲”,比喻红得透亮、闪着金光的即将露面的太阳。在这里,突出日出时的火、热、生命、光明一起来到人间的雄伟瑰丽的景象,其中洋溢着作者对新中国美好未来的热烈赞美及充满信心的革命激情。
(杜莲如:《雄伟的日出,新中国瑰丽的景象——读散文〈日出〉》,《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讲》,第236页,高等教育出版社1988年11月版) 《日出》这篇散文,写的是大自然的形象,但作者却把这种自然景象与社会现象联系起来,把日出时那跃动的生命力、炽烈的势力、火一样升腾、鲜红透亮的光华,凝聚成一幅富有动感的朝气蓬勃的图画,引导着人们去观赏火、热、生命和光明一起来到人间的瑰丽景象。激发人们热爱新生的祖国,热爱崭新的社会主义制度。作者把浓郁的诗意和深刻的哲理结合起来,以景传情,给人一种深刻、超拔的感觉。
(李复威等:《简明中国当代文学》,第333页,作家出版社1990年11月版)2. 关于《长江三日》
三日长江的风貌,真是变幻多姿,而作者所采用的变化多端的表现手法,正好与这江山景色取得了完美的适应。这样,使人感到瞬息万变的山川,那险滩、丽峡、涛声、阳光、帆影、海鸥……都一齐泻流在作者的笔下。
但是,更重要的是在这山川风云之间,作者汹涌的心潮。也是一浪高过一浪,这股红色的心潮,澎湃激荡于峭岩平野之间,和壮丽的山川融会在一起。作者在山川之间深思和展望,也使我们的思想境界逐步提高,使我们联想到生活的美好,体会到革命的人生哲学的深沉。
(邹荻帆:《长江的画廊——读散文〈长江三日〉》,1961年7月17日《人民日报》) 这篇散文,悉心描绘长江美景,善于捕捉生活中最有意义的事物,创造出雄伟的气势和诗的意境,抒发革命理想和战斗激情,富有耐人寻味的深刻哲理。在三天的航程中,每天景物不同,见闻各异,作者都有自己的深刻感受,提出一些值得思索的问题,使人获得生活的教益和启示。而三天的感受,都有内在的联系,构成有机的整体。如:第一日晚间,“江津”号航行在“高江急峡雷霆斗”的赫赫声势和猎猎江风中,作者透过航行的夜幕,浮想联翩,想到人类社会和中国革命就是这样“战斗、航进,穿过黑夜走向黎明”,领悟到了社会生活的全部道理,因而启示人们要在斗争中不断前进。在第二日穿过三峡的旅程中,作者尽情地抒写和赞美壮丽的河山,并从木船驶过险滩恶浪时得到了“从汹涌浪涛中掌握了一条前进途径,也就战胜了大自然了”的启示,引人深思。第三日作者从读《狱中书简》的感受中,体会到今天的幸福是革命前辈流血牺牲换来的,激励我们要担负革命的重任,创造灿烂的新世界。这深刻的哲理往往寓于诗情画意之中,跟美丽的山川和作者心灵的庄严美好的感情结合在一起,要读者去深思,去体会。
(黄伯谋:《〈长江三日〉分析》,《中国当代文学研究资料·刘白羽研究专集》,第194页,解放军文艺社1982年9月版) 《长江三日》体现了刘白羽散文“长于写景”的特色。作者紧紧抓住长江各处的景物特点,运用多变的笔调,绚丽的色彩,精雕细镂的手法,拟声绘色地写出了长江两岸令人眼花缭乱的美景胜迹,反映了它“庄严秀丽,气象万千”的风貌特征。比如描绘三峡风光,写瞿塘峡,着墨于它的险峻和壮美;写巫峡,则着重表现它的幽深和秀丽;写西陵峡,却极写它的水凶和滩险。作者还恰到好处地运用比喻、拟人等多种修辞手法,使笔下的静景自然逼真,动景活灵活现,表现了作者写景状物的很高造诣。
(马德俊等主编:《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评》,第306页,河北人民出版社1984年9月版) 结构上,作者以日期、航程为经线,以两岸的自然景色和人文景观为纬线,巧妙编织成一幅瑰丽多彩、摇曳多姿的万里长江航行图。两岸的峭壁、江上的波涛、暮霭、标灯、纤夫、木船、扁舟等等景物,与那些神话传说、古诗民谣等等不可见的人文景观,都被巧妙地编织在一起,使得结构波澜起伏,内容曲折丰厚,显示了“母亲河流”的源远流长和文化底蕴。瞿塘的险峻壮美,巫峡的幽深秀丽,西陵的水凶滩险和人文掌故交融成作品最精彩的章节,透出了独特的魅力。
(金汉主编:《新编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评》,第100页,新华出版社1993年8月版)3. 与时代共脉搏的政治抒情散文
在我们的散文特写作者队伍中,有一批老的新的能手,他们可以说是标兵。刘白羽同志便是其中的一位。他的散文特写的出色之处是:充满了时代的战斗气息,感情强烈,诗意浓厚,境界辽阔细腻,风格刚健清新。这位老作家的散文特写是已经形成了它的独特风格的。
(秦牧:《朝阳照耀下斗争生活的颂歌——谈刘白羽的散文特写》,《人民文学》1960年第10期) 刘白羽是一个不倦的战士。他不仅亲眼目睹了“一个旧世界的崩溃,一个新世界的壮大”的过程,而且亲身投入了这场震撼大地的血与火的战斗。因此,他和这战斗的时代是声息相通、结为一体的。时代铸就了刘白羽的创作。他创作中的全部优长及缺憾,都是时代的准确反映和真实记录——了解这一点,是了解刘白羽创作“奥秘”的一把钥匙。
(十院校编写组:《中国当代文学史初稿》,第399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12月版) 刘白羽总是努力去表现时代的本质,着力反映激昂高亢、积极向上、勉人前进的新人、新事、新思想、新风尚。他总是善于捕捉和表现那些美好壮观的事物,如早晨的太阳、壮丽的山岳、奔腾的河流、浩瀚的大海、茫茫的冰雪、狂暴的风雨,还有那飘扬的红旗、黑夜的灯火、黎明的钟声、乘风破浪的巨轮,等等,这些事物和生活情景在他的笔下总是那样诗意盎然,充满生活哲理。他特别爱写那些为了事业起早赶路的人,公而忘私的人,艰苦创业的人,心灵纯美、品德高尚的人。
刘白羽自觉地投身于大时代的洪流中,他的心紧贴着时代的脉搏跳动,因此,能够真切地感受到生活的诗情,并且刻意地把这种闪耀着社会主义时代气息,清新壮美的画意,融入革命的哲理,倾注在自己的散文创作中。
(胡树琨等:《刘白羽和他的创作》,《刘白羽作品欣赏》,第52页,广西教育出版社1987年3月版)4. 豪放的风格与绚烂的文辞
刘白羽是个感情奔放的人,在创作方法上是倾向于革命浪漫主义的。他的散文热情洋溢,气势豪迈,他喜欢用浓重的笔墨把英雄人物的革命精神写得淋漓尽致,有时还情不自禁地跳出来直接抒发自己的感情。他在观察和反映生活时站的角度较高,视野比较开阔,结构上挥洒自如,文字非常华美。所有这一切就构成了刘白羽散文的独特风格。
(曾文渊:《政治方向的一致性与文学风格的多样性》,1979年3月29日《文汇报》) 读刘白羽的散文,我们像随着作者攀上时代的“高山之巅”,俯视我们整个生活的灿烂图画:千姿万态的长江,茫茫浩瀚的大海,雄伟苍莽的长城,以及五彩斑斓的旭日、朝霞、灯火……让你庄严地思索着昨天的道路是怎样开拓的,今天的道路又通向哪里,你会沉浸在一种对战斗的人生和美好的明天的憧憬之中……
综观刘白羽的散文,于哲理思索中含深沉,于感情喷薄中露豪迈,于布局谋篇中显潇洒,于征辞选字中见绚烂,这些构成了他散文创作的基本特色:雄浑、豪放。
(吴周文:《散文十二家》,第106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年12月版) 刘白羽的散文,不论写人、叙事、绘景、状物,都喜欢通过带有哲理的议论来进行强烈的抒情,而且把强烈的抒情和鲜明的政论性结合起来,造成一种不可遏止的激情澎湃、气势磅礴的冲击力量。在作者笔下,以光明战胜黑暗的朝阳(《日出》),晶莹、透明的红玛瑙(《红玛瑙》),充满青春活力的火焰(《灯火》),巍峨雄伟的太行山(《巍巍太行山》),立地摩天的昆仑山(《昆仑礼赞》),还有日本的樱花(《樱花》),朝鲜的金达莱(《金达莱》),锡兰的珍珠(《珍珠》)等象征美好的事物,都是作家倾心的对象。他通过对他们进行纵横恣肆、淋漓尽致的抒写,从而形成雄浑、豪放、壮美的风格。
(黄修己主编:《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下卷],第87页,中山大学出版社1998年8月版)5. 共性化倾向与政治说教味
为什么他的许多散文具有令人心往神驰的艺术力量而有的篇章读了却使人感到不够满足呢?我感到很重要的一点是,看有没有把革命的思想化为生动的形象。在这方面,他有过成功的经验,可惜有时也出现失误。散文虽然允许作家直接地发表自己的议论,但也忌讳人们对这个特点的滥用。“思理为妙,神与物游”,一旦离开了人、事、景、物的具体描写,思想就没有寄托,便因抽象、浮泛而显得苍白。抒情散文也就要失去它的文艺性,而成为政治论文了。还有一点,我们可以看出,他那些优美的散文在生活、阅读、思考等方面都经过长期的积累和酝酿,而有的散文却似乎是仓促成篇的。散文是文艺的轻骑兵,我们要求作家迅速地反映我们的时代生活,也要求作家平时有深厚的积累。满湖浩荡的春水,一旦打开闸门,才能有怦然万里之势。另外,多次重复自己的政治见解,哪怕是形象性很强的比拟,也会因缺乏新鲜感而逐渐减弱它的感染力量。
(郑锹:《他歌唱红日和大江——漫谈刘白羽的散文创作》,《福建师大学报》1980年第1期) 刘白羽的散文也是有严重的缺欠的:他“紧跟时代”实际变成了“紧跟形势”,“反映时代精神”实际变成了“反映特定时期流行思潮”——特别是自1957年后“左”倾错误愈演愈烈,也就是说“时代”本身出了毛病和问题——那就对像刘白羽这样创作和时代紧相贴合的作家产生了灾难性的影响:有相当一部分数量的作品随着“左”倾错误的被纠正而成了“过眼云烟”;和这一问题相联系,刘白羽的散文还有一个抒情主体“我”个性消隐、共性强化的更为深层的问题——他虽然很看重“我”的思想、感情表现(这十分正确、也难能可贵),但他作品里的“我”实际上却不是“小我”而是“大我”,凡属个人的一切(如七情六欲、个人习性等)都被剔除、抽空了,留下被抒发的都是所谓“革命”的、“健康”的“战士的豪情”——这种高度“净化”了的所谓“思想、感情”,实际也就是“人民之情”、“阶级之情”了。这是一个极大的误解、错位!离开了活生生的“小我”和鲜明“个性”,实际上将导致散文乃至整个“文学”的扭曲和取消。所以,刘白羽的这种变“小我”为“大我”的创作倾向又典型地代表了17年期间当代散文另一种“自我膨胀”的模式。
(刘锡庆主编:《新中国文学史略》,第246页,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8月版) 这位“豪情万丈”、富有“军人气质”的作家,其全部散文除却显示了他作为一个喝过延河水、来自解放区的文艺工作者的自豪与骄傲之外,在艺术上则是惊人的幼稚与拙劣。如其所运用的语汇相当贫乏,大多是那一时代通行的豪言壮语;其再现现实所组织、搜罗的艺术形象相当平庸:喷薄的“日出”(《日出》),冲天的炮火(《万炮轰金门》),破浪前进的“江轮”(《长江三日》),熠熠闪光的灯光(《灯光》),“血与水”、“爽利的风”、“早晨的花”、“路”、“启明星”、“急流”(《平明小札》)等,大多是那一语境里习见的经典性红色意象;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其不少篇章如《血写的书》、《〈星火燎原〉赞》、《读〈黑面包干〉》、《月》,甚至《日出》、《长江三日》等,往往大段大段地摘引或转述他人的描绘与议论,显示的是一个初通文墨者在最初的阅读中惊奇、激动、生吞活剥与急于与他人分享的迫切心情,缺乏主体应有的沉淀与消化,等等。质言之,如果说作者自觉地秉承某种既定的理念而毫无主体独特的精神探索尚可理解为那一时代作家群体的共同缺失的话,那么,其作品上的一无足观所显示的则是其缺乏将主体情感、现实表象转化、凝练、熔铸成“有意味的形式”的基本能力。
(沈义贞:《中国当代散文艺术演变史》,第91页,浙江大学出版社2000年4月版)三、 作家自述:向往浪漫,探索新美
一个人真正投入生活洪流的尖端、生活矿藏的深处,你的思想、感情、心灵,都和那时代的主流一道汹涌澎湃,你自己就是这时代的血肉的一部分,你的眼睛会明亮,你的感觉会敏锐,你的文章便会鲜明、灿烂,有芬芳。有音韵;它是雄健的——谁能否认我们所生活的是最雄健的生活;它是优美的——谁能否认我们所生活的是最优美的生活。抒人民之情、抒革命之情、抒时代之情,这种感情便是最美的。我们的散文应当有最大感染人的力量,让这社会主义的新世界,去感染全世界的人。
(刘白羽:《创作我们时代的新散文——在上海一次创作座谈会上的讲话》,《白羽论稿》,第294页,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5年12月版) 真正革命人道主义的作家,总是热情洋溢的,给人以春天的温暖,使人觉得人的生活是向上的,人和人的劳动是高尚的。更何况生活在我们这样震撼世界的伟大的时代呢!在这一点上,我主张以现实主义为基础,充分地发扬浪漫主义。我爱那些使人感到生活的光明的、向上的文学,我却不能欣赏把生活丑恶化、肮脏化的冷酷无情的文学。我常常想,有这样一种书或这样一种刊物,多年以后把它打开来,从那书页上,还能散发出那个时代最壮丽、最英雄的气息,还可从中听到那个时代的雄伟迈进的步伐,从中突出那个时代的创始者,战胜敌人、克服困难的非常激动人心的形象。
(刘白羽:《再论报告文学》——《早晨的太阳》序,《白羽论稿》,第282页,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5年12月版) 经过从30年代到60年代漫长的散文创作道路,我还是爱美的,不过我已经有了新的审美观,《日出》、《长江三日》、《平明小札》是我对新的美的探索的结果,如若说一滴水可汇江河,我只是江河的一滴水,也许不能从它听到时代的涛声,但它毕竟不能不反映出时代的光影。如果我能做到了一点点,这一点便是我心灵的自白,我愿让它在书页上静静地留存下来,作为我一生经历的微光片羽。
(刘白羽:《形象之花是不会枯萎的》——《新版〈红玛瑙〉》序,《白羽论稿》,第330页,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5年12月版) 我写一篇散文一般是酝酿很久的。最初是思绪万千,枝蔓繁复,往往如置身于茫茫大雾。只有当我苦苦思索,深入,再深入,一下获得那样一种深深打动我心弦的意境时,我抓住“这一点”,才能豁然开朗、融会贯通。到这时,不论怎样神游万仞,心驰八荒,得到提炼,达到单纯,这篇文章,才有了神骨、有了灵魂。当然,要把“这一点”艺术地表达出来,并非易事。回顾一下,我写的东西,还是所失多于所得,虽然苦苦经营,表现出来的,距离我所想表现的往往很远。
(刘白羽:《答读者问——〈刘白羽散文选〉再版前言》,《白羽论稿》,第342页,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5年12月版)四、 编者评点:将生活升华的激情与哲理
刘白羽是一位战士型的作家。他亲身经历的战争和战斗,是他感受、描绘和想象的“资源”,也是他评价社会和生活的尺度。不论他创作小说还是散文,都是这样。他真正的抒情散文创作始于1958年,“大跃进”的热潮和炮轰金门的战斗使他找到了新的感情喷发点。《从富拉尔基到齐齐哈尔》、《写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等作品,虽然还留有报告、特写的痕迹,但已经出现了政论诗情化的萌芽。以1959年的《日出》为标志,他的散文风格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侧重于情思的抒发,注重构思和意境,语言的文学色彩也明显增强。其代表作是《日出》、《红玛瑙》、《长江三日》、《樱花漫记》以及《平明小札》、《冬日草》。
刘白羽的散文中充满作者的革命激情。他认为:“散文是心灵的歌,如果作者不把血、感情流注到文章里,文章又怎能有燃烧的热情、有光彩呢?”他的散文不同于杨朔的“以诗为文”,也不同于秦牧的“知识”“趣味”,他注重的是感情与体验的直接倾吐。一般而言,他的散文以描述亲身的经历以及由此产生的联想为全文的内容,感情作为贯穿全文的线索,借助鲜明的形象进行哲理的议论,从而使感情升华,把作品推向一种伟大而崇高的境界。感情是来自一个革命战士的豪迈之情,议论是思想和生活矛盾撞击而产生的耀眼的火花,境界是经过战斗以后达到的壮丽的美景,而且感情、议论和境界三者在作品中又是水乳般地交融在一起,给人一种雄健之感。其中,抒情性议论总是最为精彩的,如《日出》中“我们是早上六点钟的太阳”,《长江三日》中“战斗、航进,穿过黑夜走向黎明”,《红玛瑙》中“地球是个红玛瑙,我爱怎雕就怎雕”。刘白羽紧跟时代、直抒胸怀和感情激荡,在当代的散文家中是最有代表性的。
刘白羽的文笔气势恢弘,语言华美明丽,形成一种壮美的风格。他认为我们这样壮美的时代,只有使用壮美的风格才能内外相符。他的散文一般都篇幅较大,多用长句,善于铺陈、排比,来造成磅礴的气势。同时注意练字练句,富有音乐美和绘画美。他写大海,从海浪的颜色、海涛的声音,写到海面起伏的英姿、尊严的气氛;他写江河,水急、浪急、流急,又衬以雄伟的山、苍郁的树、苔染的石壁来反复渲染。他常从古今中外的作品中旁征博引,为文章添色增辉。如《秋窗偶记》中借杜甫的“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表伤时忧国之情;引毛主席“天高云断,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抒激情壮怀;《长江三日》中,引用古代诗人的名句、民间的谚语,以及革命家卢森堡的文字等,兼有烘托环境、制造气氛、抒发情感的作用。他不依赖于辞藻堆砌,而是注重语言的准确、生动与华丽。如《日出》中,抓住景物的鲜明特征,用“扩大”、“展开”、“簇拥”等贴切而富有动感的语言,形象地描写日出时的雄伟壮丽和瞬息万变的景象。
刘白羽的散文政论色彩鲜明,情感充沛,且尽显豪气,与一个轰轰烈烈的时代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但政论色彩鲜明,有时近于说教;情感充沛,有时难免放纵;尽显豪气,有时失之言过其实。刘白羽也意识到这些不足,在创作中有意识地不断予以克服。80年代有人批评刘白羽的散文有严重的欠缺,例如由于作者和时代紧相贴合,他的反映时代精神实际上是反映特定时期的流行思潮;同时抒情主体“我”表现出个性消隐和共性强化的倾向等。在散文的反思和变革潮流中,这样尖利的批评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五、 参考文献和思考题
1.参考文献
《刘白羽散文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1月版。
孟广来、牛运清编:《中国当代文学研究资料·刘白羽研究专集》,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2年9月版。
2.思考题
① 如何理解刘白羽散文的政治抒情特点?
② 试述《日出》先抑后扬的艺术描写。第六章小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