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作家简介：刻画新农民的能手

李準(1928—2000)，蒙古族，河南省洛阳人。原名李准，70年代末，为避免与人重名，改为李準。解放前家境贫寒，只上了一年中学即辍学，15岁开始谋生，当过学徒、职员。其间博览了中外文学名著，接触到传统戏剧和民间艺术，结识和了解了各行各业的人物。1948年洛阳解放，先在洛阳市一家银行工作，后到学校当语文教师，此时写了十余篇小故事，发表在《洛南日报》上。

1953年9月，为了宣传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根据当时农村生活的实际情况，李準创作了短篇小说《不能走那条路》。1953年11月20日在《河南日报》发表，曾引起过争论。此后，全国三十多家报纸和十几个刊物转载了这篇小说。1954年1月26日《人民日报》在转载时加了编者按语，给予它高度评价：“这篇小说，真实、生动地描写了几个不同的农民形象，表现了农村中社会主义思想对农民自发倾向进行斗争的胜利。这是近年来表现农村生活的比较好的短篇小说之一。”

1954年李準下农村体验生活。1955年调河南省文联工作，开始专业文学创作，并创作了《孟广泰老头》、《农忙五月天》、《冰化雪消》等短篇小说。1956年至1957年，李準又开始电影文学的创作，出版了《老兵新传》、《小康人家》等电影文学剧本。1958年还出席了全国青年积极分子大会。50年代末60年代初，李準写作了《李双双小传》、《耕云记》等短篇小说，发表电影剧本《喜旺嫂子》、《吉鸿昌》。1964年，当选为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任中国青年联合会全国常务委员。

“文革”开始后，李準受到林彪、“四人帮”的残酷迫害，写作权利被剥夺，作品被封禁，举家下放农村，进行思想改造。1973年初回到郑州，开始酝酿写作《大河奔流》，1976年完成第二稿。

粉碎“四人帮”后，李準得到了第二次解放，其创作又进入一个高峰期。他发表了散文特写《号角》、《两个青年人的故事》、《扁担春秋》，电影剧本《壮歌行》，长篇小说《黄河东流去》。2000年2月，李準在北京病逝。

李準的小说从《不能走那条路》到《李双双小传》，再到《黄河东流去》，刻画了一系列充满生气的农民形象和农村知识分子形象，使他在当代文学史上留下了鲜明的印迹。他成为继赵树理之后，以短篇小说形式描绘农村生活、刻画农民心理的一位能手。他的文学才能在现实主义道路上得到发展，同时也难免受到当时某些艺术教条主义的生硬规范而有所损伤，但他始终没脱离农村生活，凭着对农民的理解和把握，保持了自己宝贵的艺术感受和创作活力。

二、 评论文章选萃1． 关于《不能走那条路》李準摒弃做作与过分雕琢，既不追求奇巧的构思，一般也不用艳丽的色彩。在李準作品中很难找到静态的、冗长的心理描写，而大都是采用白描手法，从性格冲突中、从行动中刻画人物。对于以白描手法为主的作品，细节描写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所以李準很重视细节描写……宋老定在“一杆旗”步地……在刻画性格、塑造形象上，都有着不小的作用。

(潘旭澜：《谈李準的小说》，《文学评论》1964年第5期) 《不能走那条路》是描写一个虽然参加了互助组，但对旧的、习惯的道路仍然更为熟悉的农民宋老定企图买地，却由于遭到了他的儿子、共产党员宋东山及社会舆论的反对而变更了主意这样一个故事，反映了目前我国农村中社会主义思想如何与农民的资本主义自发倾向斗争并取得胜利。

因此，我认为宋老定这个人物描写得比较真实、生动……即使在刻画人物经过痛苦的斗争以至抛开旧路迈上新路的过程也大体如此。这是一个比较完整的人物，也可以说是在今天的农村中富有一定典型意义的人物。而这个人物的创造，也就是作品的主要成就之一。

李準小说的结构比较单纯、明快、脉络清楚。因为它们表现的是农民，又是写给农民看的，讲给农民听的……脉络清楚，表现在两方面：一是不枝不蔓。如小说《不能走那条路》，其中刻画了两个落后人物，买地的宋老定和卖地的张栓，他们都有自发的资本主义倾向，不过表现形式有所不同。但作者没有在张栓身上多花笔墨，只是为了使故事有头有尾的结构上的需要，为了刻画宋老定思想转变的需要而稍加点染，因此整个作品结构单纯、干脆……

(刘景清：《论李準小说的风格》，《齐鲁学刊》1980年第4期) 李準的作品在思想的高低和艺术的精粗上是不平衡的。但它们又都有比较突出的艺术特色。置身于生活的激流之中，自觉地把自己的创作活动同当前的革命斗争和政治运动结合起来，敏锐地提出现实生活中的问题，是李準短篇一贯的特点。1953年底他发表了短篇《不能走那条路》，这篇并非没有缺陷的作品之所以受到重视，在实际生活中产生较大影响，就是因为它是比较早而且比较有力地反映农村两条道路斗争的作品。作品塑造了宋老定这个有一定深度的人物形象，写出了一个翻身贫农想当“置业手”走买田发家道路这种农村阶级分化的现实性，并且尖锐地揭示了这条道路的危险性质；也按照生活逻辑，真实地显示大多数农民有接受党的教育，虽然不无痛苦地走上集体互助道路的可能性。

(张钟等：《当代文学概观》，第170一171页，北京大学出版社1980年3月版)2． 关于《李双双小传》

《李双双小传》约一万四千字，写了两个人物，李双双和她的丈夫喜旺，当然双双是重点。故事的背景是1958年的大跃进及其后的人民公社运动，但作者并不正面描写大跃进和公社运动，而是以李双双写大字报建议办食堂为故事的细节，并从此展开，直到响应技术革命，大搞炊具机械化。故事所占的时间，前后约两年，正是农村中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公社运动、新人新事风起云涌的时代。这篇作品的特点就在于通过李双双和喜旺这样一对青年农民夫妇相互关系的变化描写了大跃进的一角，歌颂了三面红旗。也可以说，这篇作品是在三面红旗的辉煌背景前，以个别反映整体的原则，表现了公社运动前后人与人关系的变化——自然也包括人的变化。

作者一开始就从李双双这个姓名的来历，以富于风趣的笔调点出了李双双夫妇间的关系：新旧社会内双双在家庭中地位的变化。作品第一节第一段，作者有意识地摹仿《阿Q正传》的开篇第一段，然而摹仿得相当巧妙，可以称为“脱胎”而不是学步。接着就单刀直入地从李双双贴的大字报转入故事的前半截(办食堂，出劳动力支援水库)。可是作者笔锋一转，按下办食堂的事，却来了两大节的回叙，通过日常生活描写了李双双和喜旺的性格。这两节(约三千字)和下一节(第四节，只有千把字)，仅占整个篇幅的1／3强，但是起的作用却不小，这四千来字，笔墨简练而又精神饱满地表现了解放后李双双在家庭中和在社会上地位的变化(这是千百万妇女们相同的)，并从此变化中刻画了双双的形象和性格(在这里却有李双双的个人遭遇)，而且，同时也刻画了喜旺的形象和性格。我以为这两个人物的描写到此已达高峰，两个活人，已经赫然站在读者面前，此后关于他们的描画只是补充润色而已，在本质上已不再增加什么。虽则两人的性格都还有一些发展，特别是喜旺。第五、六两节(约共四千字)，正面写食堂，而又有层次；前者写喜旺(他被举为炊事员)的得意，后者写他犯了错误；但前后两节都是进一步描写喜旺的性格；不太能干可又带几分流气，劳动好但又喜欢表功，怕事可又经不起人家三顶高帽子又会上当。七、八两节(约共四千多字)写李双双调到食堂(替换她的丈夫)就有一番新的作为：在大扫除中发现了富裕中农私藏的一部水车，从这水车又生发了炊具机械化运动，最后，以双双被选为全县的特等劳模，到北京出席群英会结束。七、八两节虽然写得灵活，没有平铺直叙的毛病，可是，从描写人物的角度来看，这两节不起多大作用。正因为如此，这篇小说的后小半部略显松弛，不及前大半部那样层层转进，峰峦重叠。

(茅盾：《谈最近的短篇小说》，《人民文学》1958年第6期) 在《李双双小传》这篇作品的艺术创造方面，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出，作者是在有意识地遵循着他在过去创作中显示出来的艺术特色来进行着进一步的艺术探索的。这种艺术特色在《李双双小传》中依然闪烁着悦目的动人的光彩。李準的许多优秀的作品都显示了这样一种特点：在艺术构思上，一方面他总是善于运用富有乡土气息和生活气息的朴素的语言，善于从日常生活中撷取精粹并通过它们来生动地反映出人物的精神面貌和新生事物的滋生与成长；另一方面，他又善于通过复杂激烈的思想冲突来刻画人物的性格，善于使他的人物自然地置身于思想斗争和富有代表性的生活环境之中，通过这样的艺术途径使人物的性格逐渐地在作品中丰满和成熟起来。《李双双小传》也是运用了这种艺术方法来塑造人物形象的。

(冯牧：《新的性格在成长》，《文艺报》1960年第10期) 《李双双小传》是大家都很熟悉的。它为我们塑造的李双双这个崭新的农村妇女形象，由于有着强烈的时代性和鲜明的形象性，可以说，她已经从书本中和银幕上走出来，直接成为广大群众(不限于农村)向资本主义势力和不良倾向进行斗争的同伴和战友了。李双双的名字，久已传颂在全国人民的口头上，成了对于人们的一种号召和鼓舞。这一形象的出现，实际上反映了广大群众的要求。群众对李双双的热情赞美与欢迎，说明这一形象在出世之前，既埋藏在生活的矿藏里，也埋藏在群众的心中。作者的可贵之处。就在于他以艺术家的敏感和明快的笔触，把李双双从生活中和群众中呼唤出来，在一定程度上回答了时代和群众的要求。李双双是在1958年出现的，作者写的，是那个时候的人和事，但在今天，人们也同样需要李双双，尤其是那些过去被“四人帮”搞乱了的地方，是很需要李双双式的人物同群众一起，在党的领导下拨乱反正的。这就特别证明了这一形象的富有生命力。

(郭志刚：《读李準的小说集〈李双双小传〉》，《文学评论丛刊》第二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79年2月版)3． 关于《黄河东流去》

《黄河东流去》这部长篇，是作家在从事了多年短篇创作后产生的，它显示了作家深厚的艺术功底。作品在艺术上保留了李準一贯的创作特点，但同时又有不少新的发展和创造，反映了作家在艺术上的新探索。

首先，这部作品在人物塑造方面取得了新的成就……作家要探索的是如何严格按照生活的本来面貌，写出人物性格的全部复杂性，即使像李麦这样一个被由衷赞美的刚强妇女，在作家笔下，她的优秀品质和她身上的某些弱点，也是有机地交融在一起的……

作家在表现人物时，总是将人物的行动与其独特的生活地位、社会经历、思想素养等密切地联系起来，作家独到的观察和认识，使他塑造的人物有着鲜明独特的个性。

(十院校编写组：《中国当代文学史初稿》［下］，第232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7月版)三、 作家自述：写出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

在主题考虑成熟后，接着就考虑我所要写的人物……我力图使自己创造的农民形象，能够表现农民阶级的本质。农民是劳动阶级，他们有勤劳、朴素的浑厚的阶级本质，并且在我们长期的革命斗争中贡献出难以估计的力量。因此农民是工人阶级可靠的同盟军，农民能够和工人阶级结成巩固联盟，在工人阶级领导下，接受社会主义改造，不走资本主义道路，而走社会主义道路。我所写的正是要说明：“不能走那条路!”……当然，要引导农民走社会主义道路，就必须与小农经济的自发趋势作斗争，而且，先进思想一定能战胜落后思想，农民是能够跟着党的路线走的。作品里，要写小农经济的自发势力，可是不能把农民写成顽固不化，写得令人憎恶。

(李準：《我怎样写〈不能走那条路〉》，《长江文艺》1954年第2期) 人“变”了?一个“变”字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它使我想到一个原来那样的农村妇女，为什么变得聪明、能干、漂亮和品格高尚，这些启发促使我进一步去研究分析这人物形成的环境。

其次，这个女炊事员的经历，使我获得了能够构成一个故事的线索。从丈夫先干一项工作，没干好，他的爱人接替了他的这项工作这条线来写，就很自然地有了故事的起承转合。把矛盾焦点放在家庭关系上，放在夫妻变化上，使我觉得塑造这两个人物时，能够把生活中感受和掌握的素材，比较多面地充分地表现出来。

人物关系的变化，总是刻着鲜明的时代烙印，反映着新事物和旧事物斗争的过程，李双双和喜旺这一对人物产生的变化，也反映出这一点。写夫妻间思想斗争是文艺作品常用的一条线索，为了写得不落俗套，我想探索一下他们新的性格冲突。

喜旺这个人物也是比较复杂的。他有落后自私的一面，却也有憨厚、善良和天真的另一面。胆小怕事，有时却爱充人物头；在家中要摆大男人气派，在群众中又要属守“好人”之训。像这种思想和李双双的大公无私、心直口快本来是不能相容的。但由于他有接受新的思想教育的基础，他们两个又可以在新的关系中和睦团结。在生活中我研究过一些这类家庭，我发现他们有斗争，但还是非常相爱。在小说和剧本中也这样处理，在情节发展中还增加了轻喜剧因素。

当然，这一对夫妻间的斗争变化，不是家庭日常生活的琐碎描写。我力图把主题思想钻得深一点。这些斗争是人民内部矛盾的反映，同时也是阶级斗争的反映。就以记工分来说，我们可以看出农村各个阶层对它的态度，有着资本主义思想的富裕阶层农民，往往会说工分是一笔糊涂账，没有办法记得好；而我们的先进人物却要用工作和斗争来认真作好它，这就对维护集体生产起着重要的作用。

以上是我创造李双双和喜旺这两个人物的一些粗浅体会和在创造过程中自己所做的一些探索。就写成的小说和电影文学剧本来说，我觉得都有明显的缺点。小说后半篇写得比较概念，电影文学剧本情节丰富了一些，但人物的精华还没有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特别是剧本中的次要人物，写得不够鲜明，这些缺点的克服有待于自己今后的努力学习、进一步地深入生活和更多的写作实践。

(李準：《我喜爱农村新人》，《电影艺术》1962年第6期) 多少年来，我在生活中发掘着一种东西，那就是：是什么精神支持着我们这个伟大民族的延续和发展?从1969年起，我在黄泛区又当了4年农民。通过我听到的一些动人的故事，看到的一些人物的悲壮斗争场面，我觉得好像捕捉到了一些东西：那就是历史是人民创造的。这些故事告诉我，我们这个社会的细胞——最基层的广大劳动人民，他们身上的道德、品质、伦理、爱情、智慧和创造力，是如此光辉灿烂。这是五千年文化的结晶，这是我们古老祖国的生命活力，这是我们民族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精神支柱……

在这本小说的人物塑造上，我也作了一些探索，那就是“生活里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十年一觉扬州梦”，我决不再拔高或故意压低人物了。但我塑造这些人物并不是自然主义的苍白照相，她“美于生活”、“真于生活”，我认为一个真正的典型，是需要更严格地提炼的。造酒精容易，造“茅台酒”难。酒的好坏不是光看它的度数，还要看它的醇和香。

所以在这本小说里，几乎看不到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了。但他们都是真实的人，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还有缺点和传统习惯的烙印，但这不是我故意写的，因为生活中就是那样的。

我最近在思考电影中的李麦为什么没有李双双亲切生动?这就是我也在提炼“酒精”了。在“文化大革命”中，为了“中间人物”这一条，我不知挨了多少批判，挨了多少拳打脚踢，但结果我也受了帮气影响，作为一个50岁年龄的作家，我感到内心痛苦，我感到对不起读者，我感到惭愧……

其次，是关于幽默感的问题。我自信我这个人还是有点幽默感的。在“文化大革命”前我的一些小说里，字里行间还有一点“幽默”。可是经过“文化大革命”，我的幽默感没有了。江青把笑声赶下了舞台，把幽默也放在她的漂白粉缸里漂白了。因为十年没有笑过，整天是眼泪在长吁短叹，哪里还有幽默感?打倒“四人帮”后两年中我还没有“醒”过来，这表现在写《大河奔流》电影剧本中。一直到去年，我才感到我的幽默感恢复了。在这个长篇小说中，我的笔又在笑声的锣鼓和雷电中行进着，而且比“文化大革命”以前笑得更响了。

(李準：《〈黄河东流去〉开头的话》，北京出版社1979年10月版)四、 编者评点：在艺术敏感与社会政治之间

李準这位从小就生长在农村、对农民生活十分熟悉的作家，心中总是涌动着热恋农村和农民的深厚情感，于是产生了用文艺形式来表现农民生活的强烈愿望。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他不断为社会主义农村生活发生的可喜变化所鼓舞。他积极主动地要求下农村锻炼，了解农村的实际情况，与农民同吃同住，更加与农民结下了一种纯朴的真挚的情感。可以说，在他身上体现了一种难割难舍的农民情结。从50年代至70年代，不论他的身份和地位发生多大变化，他始终没有忘怀提供其衣食的农民。更为重要的是他能从中国的农村政治策略与政治路线的变化来描写农村，表现农民的思想情感和愿望。反过来，从他所描写的农村小说中非常清晰地显现出中国共产党在不同时期所推行的农村政策，以及农民对这些政策的反应。李準无疑是一位细心的捕捉农村生活变化的能手。他洞察幽微，高屋建瓴，其艺术敏感性使他表现了对主流文化意识的独特领悟。他不断求新、求深，注意从新的角度审视生活，揭示农村中新旧事物和新旧思想矛盾。他发表于1953年的《不能走那条路》、1960年的《李双双小传》、1979年的《黄河东流去》三部小说，恰恰代表了新中国50年代、60年代、70年代农民的生活变迁以及现实生活中那种最令人关注而又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这些小说是他运用质朴语言塑造农民形象表现其农民情结的代表性作品。

《不能走那条路》写土改后，农民张栓懒散不愿务农，倒卖牲口赔本，濒临破产，想卖掉土改分得的仅剩的一块好地抵债捞本。贫农宋老定，种田有方，更兼有儿子的副业收入，日子殷实起来，唯一的盘算就是如何置田买地，个人发家致富，因此，想方设法要买下张栓的地。但他毕竟又是一个本分、善良的农民，在儿子的耐心启发帮助下，旧社会与张栓父亲一起受苦受剥削的惨痛经历，使他觉悟了自己的错误，最后，他不但没有买张的地，而且主动帮助张渡过难关。作品通过买卖土改分得的土地这一典型现象，迅速、敏锐地反映了建国初期发生在农村的贫富分化以及社会主义道路和个人自发倾向的斗争，发出了“不能走那条路”的告诫。

《李双双小传》通过李双双与丈夫孙喜旺之间的矛盾冲突，表现了中国新一代农民的成长。李双双勤劳正直、大胆泼辣、精明能干。她竭力摆脱旧的思想束缚，坚决要求走出家庭，投身火热的社会主义建设。她的行为受到了丈夫孙喜旺的抵制与反对。但是李双双的一系列模范行动教育了喜旺，终于使喜旺认识到双双的思想境界比自己高。李双双的形象有着鲜明的性格特征。作家把大公无私、果敢利索、热爱集体、敢于斗争的高贵品质全部熔铸到她的火辣辣的性格里，使她成为当代文学农民形象的成功艺术典型。

《黄河东流去》以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反动派扒开黄河大堤造成空前灾难的事件为背景，表现了黄河两岸人民在这场大灾难、大迁徙中的悲欢离合和顽强斗争。小说集中笔墨描写了赤杨冈村七户农民的家庭生活与悲剧命运。为了得到一片薄土，一家八口的贫苦农户海长松，不惜卖掉自己的全部家什。他与家人日夜耕作，深深挚爱他来之不易的土地。洪水淹没家乡后，他表现出了要生存下去的强烈愿望。他凭借自己的双手，顽强地开辟着生活的渠道。在地主压榨下经过“九蒸九晒”的劳动妇女李麦，是一位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勇敢女性。她敢于与地主老爷作斗争。并且她还逐渐明白了依靠个人反抗没有出路，只有组织群众一道起来与统治阶级作斗争的革命道理。饱经沧桑的农民徐秋斋，是农村中有文化的知识分子。他一辈子没交过好运，只好以算卦来混日子。难能可贵的是，在任何时候，他都表现出见义勇为、仗义执言和助弱除强的美德。作者正是通过这些农民形象的描写，深刻挖掘出我们民族最宝贵的道德品质、意志力量和美好的精神世界。正如作者所说，写这部作品“不是为逝去的岁月唱挽歌，而是想在时代的天平上重新估量一下我们这个民族赖以生存和延续的生命力量”。对人民力量的正确估量，对我们民族生存发展的无比坚信，实质是为了鼓舞刚刚经历了一场历史浩劫的中国人民的信心和斗争。小说借古喻今，借史抒志。

李準小说的艺术是颇有特色的。他的小说往往将农村火热生活与写作时的政治运动背景结合起来进行描写，敏锐地提出现实中存在的问题，有利于我们观照当时农村、农民的境况。在艺术构思上，他擅长通过先进与落后、正和反两方面的人物来突出新事物、新人物的显著与可贵之处，喜欢采用对比、衬托和前后照应的手法来塑造人物形象。同时，在刻画主要人物或主人公时，他注重对人物内心世界的矛盾冲突的聚焦，将主要人物与其周围的各种环境、人际关系交织在一起，使主要人物的性格得到彰显。李準的小说既有面的涵盖，又有点的集中，既有广度，又有深度，把一幅幅农村生活图景尽收于小说之中。

李準的小说通篇都是用民族化的、大众化的语言写成的。通俗、流畅、生动、活泼，是其小说语言的突出特征。正如评论家所言：有文化的人读得懂，没文化的人听得懂。一般人读起来，感到新鲜，生活气息浓，农民自己读起来，仿佛看到自己的面影，如同听到自己的心声。李準小说语言的这种特色是他长期深入农村，不断搜集、积累人民群众的生活语言的结果。他的精彩闪光的语言，来自民间，来自农民。他对农民的关怀和挚爱，使他获得了取之不尽的创作素材，获得了大量生动活泼的语言。

五、 参考文献和思考题

1．参考文献

李準：《不能走那条路》，河南人民出版社1954年4月版。

李準：《李双双小传》，作家出版社1961年6月版。

李準：《黄河东流去》，北京出版社1979年10月版。

卜仲康编：《中国当代文学研究资料·李準专集》，江苏人民出版社1982年3月版。

2．思考题

① 试析李準小说中的“新人”形象。

② 从《不能走那条路》到《黄河东流去》看李準小说的嬗变。第七章小说（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