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广斌和杨益言的《红岩》一、 作家简介：历史的艺术展现

罗广斌(1924—1967)，四川成都人。抗战后期到云南求学，1945年参加“一二·一”学生运动。194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9月在成都被捕，囚于重庆“中美合作所”渣滓洞、白公馆集中营，在狱中坚持斗争。1949年11月，重庆解放前夕越狱。解放后恢复党籍，曾先后任共青团重庆市委委员、常委，重庆市青联副主席，全国青联委员。1958年下放在长寿湖农场工作，先后任农场党委委员、农场代理场长。1963年回重庆，任重庆市文联创作员，并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文革”中被迫害致死。由于解放后长期作共青团工作，为了对青年进行革命传统教育，他根据自己在狱中斗争的亲身经历，于1950年写成了报告文学《圣洁的血花》(与刘德彬、杨益言合著)，1958年又创作了革命回忆录《在烈火中永生》(与刘德彬、杨益言合著)。编辑出版了重庆集中营烈士诗集《囚歌》，1961年出版了长篇小说《红岩》(与杨益言合著)。

杨益言(1925—)，四川省武进人。1944年考入同济大学工学院电机系。1948年初在上海因参加反对美蒋的学生运动被学校开除，并成为通缉追捕的对象。后回四川，在重庆中国铅笔厂职工夜校教书。同年8月被捕，囚在“中美合作所”的渣滓洞集中营，1949年11月重庆解放前夕越狱。解放后在重庆市委工作，与罗广斌、刘德彬合写报告文学《圣洁的血花》，又共同创作革命回忆录《在烈火中永生》。1961年出版了长篇小说《红岩》(与罗广斌合著)，196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现为重庆文联专业作家。

二、 评论文章选萃1． 生动的人物画廊小说的三稿是1961年2月写成的。三稿较之二稿有了根本的变化，完全摆脱了低沉压抑的气氛，塑造了许云峰、江姐、成岗、齐晓轩、老大哥、龙光华、丁长发等一大批中华民族优秀儿女的光辉形象。小说不再是孤立地描写中美合作所集中营的斗争，而是反映当时国民党统治区错综复杂、尖锐激烈的阶级斗争的全貌，并且通过狱内的斗争，反映了整个解放战争走向全国胜利的形势……《红岩》中所写的革命烈士的英雄形象不下20个，包括一些在书中仅露过一二次面、活动范围比较狭小、活动时间比较短促的人物在内，也都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在渣滓洞断水斗争的高潮中出场的老大哥，在白公馆的《挺进报》被特务发现的危急时刻挺身而出的齐晓轩，在渣滓洞突围越狱的关键时刻，“抽出嘴里的烟头，朝地上丢”冲了上去的丁长发，以及老袁、龙光华、刘思扬、胡浩、小萝卜头，都是有血有肉生动感人的。在写作中，作者很注意发掘人物的内心精神世界、心理感受、行动的动机和内在的思想感情，用以展示烈士们的精神美。

(闻一石：《谈〈红岩〉的写作》，《人民文学》1978年第4期)2． 合乎逻辑的情节

《红岩》在艺术表现上也是富有特色的。小说写的是地下斗争，而主要是写狱中斗争。作者没有去追求惊险离奇的情节，但是把活动天地极为有限的狱中斗争写得跌宕起伏，节奏鲜明……通过尖锐的斗争和突然的转折，使人物的精神世界像在聚光灯的照耀下一样，最鲜明地显现出来。《红岩》多次采用这一艺术手法，是符合地下斗争和狱中斗争的特点的，江姐突然发现牺牲了的亲人的头颅，许云峰在敌人的审讯中与受了重刑的成岗相会，齐晓轩挺身而出救胡浩，刘思杨一捉一放，都收到了突出的艺术效果……《红岩》对众多人物包括几个主要人物的描写，都只写了很少的情节，但是，却对情节做了精心的安排，所以能够使所写的人物成为完整的艺术形象。如许云峰，从书店警觉到茶园被捕，从“慈居”审讯到赴宴，从地牢掘道到凛然就义，情节并不多，形象却鲜明而完整。

(张钟等：《当代文学概观》，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7月版)三、 作家自述：创作的过程是学习的过程

我们收集和整理了三百位烈士小传，以及有关“中美合作所”的资料。这样，我们便依靠组织积累了相当多的材料。他们比我们亲身经历的斗争生活要复杂得多。生活是一切斗争生活的源泉，直接生活又是最重要的。但是，要描写整个“中美合作所”内的斗争，我们的直接生活是很不够的，必须补充大量的间接生活，经过消化、理解、吸收，使它们成为自己熟悉的生活。从那时起，我们继续搜集、参考了一千多万字的资料；又访问了许多革命前辈，向他们学习了不少革命斗争的知识。

(山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编：《中国现代作家谈创作》(下)，山东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曲波的《林海雪原》一、 作家简介：曾经有过的“林海雪原”的经历

曲波(1923—)，山东省蓬莱县人。1938年参加八路军，194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最初在部队剧团工作，后来又当过文化教员和连指导员等职。1943年入胶东抗大学习，毕业后在军区任报社记者。1945年到东北地区工作，担任牡丹江军区二团副政委。1946年冬天奉命带领一支小分队深入林海雪原，与国民党在牡丹江一带的残余军队展开了殊死的斗争，在半年多时间里，他和战友们与敌军进行了多次战斗，终于彻底歼灭了这股顽匪。1950年转业到地方工作，历任某机车车辆制造厂党委书记、某设计局副局长、铁道部工业总局副局长等职。曲波在胶东抗大学习期间就开始文学创作，写过《麦收之后》和《排难除害》两个剧本。从1955年开始构思和撰写长篇小说《林海雪原》，于1957年出版，立刻受到广大读者的好评。接着，又创作了表现抗日战争生活的长篇小说《山呼海啸》和《桥隆飙》。曲波在新时期发表的长篇小说有《戎萼碑》、《狂飙曲》等。其创作受中国章回小说的影响，情节跌宕起伏，故事性强，善于塑造传奇性的英雄。

二、 评论文章选萃1． 特殊的题材与特殊的写法这本书的题材是新颖的题材，所描写的特殊的环境、特殊的生活和用特殊方法进行的军事斗争，是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东北战场的一个侧面。1946年是东北解放区战场最困难的年代，当时敌人囤聚在东北战场的兵力大大超过我们，土地改革在后方尚未全部完成。尤其是还有一部分国民党残匪潜藏在北满的深山密林中，人数虽不多，却威胁着土地改革的彻底完成，扰乱后方并牵制我军的一部分主力。他们像地头蛇一样十分熟悉山林的地形道路，并且分成几股，依靠进可以攻退可以死守的天险来和我们打麻雀战。对付这样的匪徒用大兵团进剿无济于事，等于用“拳头打跳蚤”。必须用精悍坚强“既能侦察又能打”的小部队，在广袤千里的林海雪原中与敌人周旋才行。这就是产生这本书的故事的缘由。像箭一样的小分队射入林海雪原以后，就要在几乎和主力完全失掉联系的情况下独立作战，克服那些不可想象的冰天雪地、高山险阻的困难。这种特殊环境和特殊任务，决定了小分队当中每一个成员要发扬“孤胆”精神，不但要非常的勇敢，而且要有高度的智慧，去追寻踪迹不明又凶狠狡猾的敌人，一股又一股地歼灭他们。小分队的革命英雄主义气概，是在这样的考验锻炼中表现出来的。

(侯金镜：《一部引人入胜的长篇小说》，《文艺报》1958年第3期) 《林海雪原》能够获得广泛的读者和强烈的感人力量，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就是它运用了传奇式的手法。作者让这个小分队一个一个地去克服困难，线索清晰：在遇到不同的困难的时候，作者安排了比较主要的人物一一出场，全都是把他们置入出于意外、令人担心的斗争的尖端，由斗争去考验他们，让读者给他们应有的评价的。

(孙佩珍：《应该正确地估价〈林海雪原〉》，1961年8月9日《北京日报》)2． 杨子荣与少剑波们

作者对于党的领导作用是写得不够的。在整部作品中，作者过分地渲染了少剑波个人的指挥才能，极力描写他的惊人智慧和果断坚决，描写他的运筹帷幄和神机妙算，有时甚至把他的个人作用夸大到了使人不能置信的程度。

(何家槐：《略谈〈林海雪原〉》，《文学研究》1958年第2期) 对英雄人物的塑造是《林海雪原》的一大特点，但与一般的战争小说相比，虽然作家在表现剿匪小分队战士的英雄特征时也注意到了所谓“阶级本质”等程式，但在人物性格配置上了受到了民间传统小说的“五虎将”模式这一隐形结构的支配。自从传统小说《三国演义》首设“五虎将”模式以后，五种性格构成的主要英雄人物常常是古典武侠小说的基本人物模式，《林海雪原》也不自觉地套用了这“五虎将”的结构。“五虎”之首当然是忠诚(政治方面)勇毅(个性方面)双全的少剑波，依次是骁勇威猛、谋略不足的刘勋苍，胆识过人、百战百胜的杨子荣，身怀绝技、粗俗诙谐的栾超家，忠厚老实、刻苦耐劳的“长腿”孙达得。“五虎将”当然都是英雄人物，每个人物身上突出一种主要性格，有的是忠，有的是勇，有的是谋，有的是技(才)，有的是德，等等，有主有次，互为衬照。那时还没有流行“文化大革命”中“样板戏”的所谓“三突出”创作原则，“五虎将”模式往往使每个人物都有独立的经历和故事，如刘勋苍猛擒刁占一、袭击虎狼窝、活捉许大马棒等一系列故事，突出了他的“勇猛”；杨子荣从智捉小炉匠到化装土匪里应外合智取威虎山，突出了他的“智勇”；而栾超家作为攀山能手，则在飞越绝壁、出奇制胜上突出了他的“绝技”……英雄个个性格鲜明，传奇经历也不重复，以致读者读罢掩卷，脑子里留下了个个鲜活的印象。因为是明显借鉴了民间小说的传奇手法，所以读者也不会在真实性上过于苛求，完全能够接受这样的艺术处理。

(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第65—66页，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8月版) 杨子荣这一人物形象刻画得尤为成功，小说通过他智擒小炉匠、打虎上山、只身闯入匪穴、舌战小炉匠、活捉座山雕等一系列活动，相当精彩而生动地展示了这位雇工出身的侦察排长的英雄本色和他的丰富的个性特征。他大胆而谨慎，果断迅速而周密精细，他既严肃又风趣，他内心有丰富的感情活动，外表又异常的冷静……小说把英雄人物精神世界的描写与他的斗争行动的描写有机结合起来，使这一艺术形象更具有了思想的深度。

(王小琴主编：《中国现当代文学卷》［上］，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10月版)3． 民间文化因素的借鉴与利用

继《铁道游击队》以后，《林海雪原》同样是一部利用传统的民间文化因素来表现战争的成功之作。这当然不是说，它已经摆脱、或者突破了当时战争小说的一般审美模式，相反，它正是以塑造出一批流传广泛的英雄人物形象为成功标志、以截然分明的“两军对阵”的思维模式来构造布局、以宣扬英雄主义和革命乐观主义为创作基调的；相反，小说有许多缺点都与它的民间叙事特点与生俱来，比如过于夸张和煽情的描写，过于陈旧的表现英雄人物的模式，特别是对小分队的指挥员少剑波的描写，作家浪漫得过了头，竟按照旧小说里的“儒将”形象来刻画；少剑波不仅自己会写诗歌，而且在诗歌里自称“少帅”，为了成全“英雄美人”的传统理想模式，作家还特地配置了一个美丽多情的女卫生员。故事当然很好看，但从五四新文学发展而来的现代审美理想来衡量，缺陷也是相当明显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林海雪原》仍然给普通读者带来了强烈的阅读快感，它在浪漫传奇的审美趣味上避免了战争小说的一般艺术特点，使原来比较刻板、僵硬的创作模式融化在民间的趣味上。

(陈思和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第65—66页，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年9月版)三、 作家自述：为时代英雄而歌

在写作过程中，自己有这样几点体会：

第一，现实的斗争生活，是创作的最根本的基础。没有杨子荣等同志们的斗争事迹，我是根本不可能写出东西来的。《林海雪原》的问世，首先应归功于党领导的伟大的革命时代，和党所培养出来的时代英雄。我自己只不过是把英雄们的斗争事迹作了一点文字的记载而已。

不少读者以为少剑波就是我自己，其实虽然少剑波有些事情是按我的经历去写的，但我绝不等于少剑波。因为这个人物，作为这样一部小说的主人公，我是企图按照人民解放军中这样一类青年指挥官，就是从小参加八路军，党把他在火线上培养长大的成人的形象来刻画的。

第二，在丰富斗争生活的基础上，我又深深体会到，作者的立场和观点，是个十分重要、丝毫不容苟且的根本问题。爱谁，恨谁，爱什么，恨什么，歌颂什么，打击什么，都不容许有一点含糊。我爱党所领导的解放人民的伟大事业，我爱党所给予我们的光荣的任务，我爱小分队的战友，我爱林海雪原的蘑菇老人、工人和猎手；我爱林海雪原的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它们是祖国的锦绣河山，是祖国的万宝库……立场鲜明，爱憎分明，是对无产阶级文艺战士起码的，也是最基本的要求。

第三，初学写作，有重重困难，必须要有坚强的意志和毅力，才能突破这些难关。高度的革命责任感是不屈的意志和毅力的主要源泉。只有革命的责任感，才会使自己的意志坚定，百折不挠，写作的“士气”旺盛，并能克服一切困难，从繁忙的工作中索取自己所必需的时间。

(曲波：《关于〈林海雪原〉》，人民文学出版社1977年9月版)四、 编者评点：革命英雄传奇的写作

《红岩》被誉为“共产党人的正气歌”，是17年小说中发行量最大、社会反响最强烈的作品之一，是一部将“革命的思想和尽可能完美的艺术形式相结合”得比较好的作品。而《林海雪原》则用富有浪漫主义色彩的笔调，讴歌英雄，把革命历史斗争和通俗性、传奇性结合起来。这两部作品可以说是革命英雄传奇的代表作。同时代产生的相类似的作品还有：孔厥、袁静的《新儿女英雄传》，刘知侠的《铁道游击队》，徐光耀的《平原烈火》，刘流的《烈火金钢》，冯志的《敌后武工队》等。它们往往借鉴章回体、评书体，追求文学的民族化与大众化。这是因为革命英雄主义小说还没有形成自己的传统。同时，也是想以这类戏剧性较强的情节和直陈式的叙述来适应一般读者的审美习惯。这类作品故事性强，常有巧合，场面热闹，善恶、美丑鲜明，人物思想性格一般也并不复杂。

《林海雪原》大体是沿着“新武侠小说”的路子孕育出来的，作者本人也曾深受古典小说和民间故事的影响。作为创作，它扩大了战争的表现领域，较为成功地达到了雅俗共赏的境界。36人的小分队进山剿匪的故事充满惊险复杂、一环套一环、一波接一波的斗争。英雄们个个胆大才奇，土匪的狡猾与山规行帮黑话，奇山秀水的自然风光，都带有神秘的色彩。同样，《红岩》也是传奇色彩浓郁：地下工作的神秘，狱中斗争的惊险，许云峰挖道山洞掩护突围的胆略，华子良忍辱负重装疯三年的毅勇，双枪老太婆百发百中处决叛徒的神奇，难友们敌忾同仇的绝食斗争，迫使敌人胆战心惊不得不允许他们为死难烈士开追悼会；甫志高的叛变，徐鹏飞的狡猾等等都富有戏剧性，让人心悬浮起来。但本书作者不只是写传奇的故事，而是将英勇悲壮的斗争、光彩照人的形象等融为一体并纳入理想主义的构图之中，这样就使本书的层次与格调高于其他英雄传奇小说。

当然，这类革命英雄传奇小说也有自己的缺陷。有的人物脸谱化，个性不彰；倾向性过于鲜明，语言也不够简练。另外，作品内的爱情故事常常陈旧落套(如“才子佳人式”)，缺乏真情实感。

五、 参考文献和思考题

1．参考文献

罗广斌、杨益言：《红岩》，中国青年出版社1977年11月版。

曲波：《林海雪原》，中国青年出版社1977年11月版。

2．思考题

① 简述《红岩》的主要成就。

② 从《林海雪原》看革命英雄传奇的主要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