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上一章和本章对教育领导理论发展的梳理和分析，大致可以得出以下几点有关教育领导理论发展的规律性认识。

一、根植于教育组织的特有属性

回顾教育领导研究的发展历程可以看出，有关领导问题的研究最早源于企业，直到今天，有关领导问题的研究也多出自于对工商企业和政府部门领导行为的研究，在这方面也积累了较为丰富的研究成果。相应的，教育领导研究和理论的发展也比较依赖于这种一般领导行为的研究，从中移植和借鉴到教育领导领域。也因此，教育领导研究长期以来毫无“教育”组织的特性可言。

然而，不同的组织具有不同的性质和特征。根据格林菲尔德关于组织的主观主义观点，组织包括教育组织是人创造的社会性存在，组织的实质是遍布组织中的人。由于不同的人会创造出不同的组织，因此组织也就没有统一的形式和本质。这就告诉我们，教育组织（如学校）与非教育组织（如企业）之间其组织性质和特点应是有所区别的。而且，即使是同一类型的教育组织之间，在组织的具体情境和特点上也有所不同。既然如此，就不存在适合于所有组织的领导理论。这样，现代领导研究所竭力追求的理论的“普适性”就成了空中楼阁。而组织性质和特点的不同，也必然使得相应的领导理论和领导方式方法有所不同。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由于立足于理论的“普适性”追求，使得当前的教育领导研究对于教育组织具体特性的关注往往不够，认为它与一般的企业组织在性质上并无不同。这种认识反映到实践中的表现就是，教育领导领域中充斥着太多的直接移植于工商企业界的领导理论和研究，而直接根源于教育组织的领导理论和研究则少之又少。如同前述，领导的特质理论、各种领导行为理论、权变理论等，它们都是产生于工商企业的一般管理理论，并逐渐影响到教育管理领域。如同福斯特所指出的：“当代教育管理理论的一个严重失误，就是它不愿关涉真正的教育问题。绝大部分管理理论都是借自商业管理和公司理论。”虽然福斯特的评论是针对教育管理研究和理论现状而言的，但同样适用于教育领导领域。

要改变教育领导研究和理论发展中的这种缺陷，就必须注重对教育组织本身性质和特点的研究，注重在具体的各级各类教育组织情境中研究教育领导，从而发展出对于活生生的教育实践真正有指导作用的教育领导理论。值得欣喜的是，学者们已经开始在这方面进行不懈努力。从前面的论述和分析可以看出，近二三十年来，西方教育领导研究取得了较为丰富的成果，尤其是根植于教育组织特性的领导研究发展较快，其中道德领导就是萨乔万尼寻找的真正适合于学校组织的领导理论，分布式领导概念的提出也基本上源于学校组织背景，对教和学领导研究的重视更是直接回应了学校组织背景，对转化式领导在教育组织中的进一步诠释等也是这方面的一个鲜明体现。如同有学者所指出的，基于教育组织的领导理论新进展甚至“已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以往教育管理研究界‘移植’普通领导理论的定势，从而使教育领导研究具有更多‘个性’和‘再创造’的成分”冯大鸣．美、英、澳教育管理前沿图景［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4:54.。总体而言，教育领导研究越来越带有更多“教育”特性，不再仅仅移植企业领导理论。

二、重视教育领导道德内涵缘由

教育领导理论的发展，经历了强调领导者的个人魅力，到强调领导的技术理性和价值无涉，再到强调领导中的价值理性、关注领导的道德意义。

20世纪70年代以前，有关领导行为研究包括各种领导特质理论、领导行为理论、权变理论等，尽管其范围十分广泛，具体的理论内容也各不相同，但是其基本的共同点则是显而易见的，即研究着眼于预测和控制人的行为，重视领导和管理中的技术理性，强调领导和管理过程的价值无涉（value-free），以达到有效性和效率的要求。这里，“预测”、“控制”、“效率”、“效能”等闪耀着技术理性的词汇充斥在领导理论之中。即使某些理论或观点没有直接运用这些词汇，其整个理论的归旨也表明了这点。

然而，到了20世纪70年代，人们逐渐认识到，领导和管理过程中的技术理性主导和价值无涉主张带来很多弊端，不仅使得领导理论无法观照和指导真实的领导实践，造成理论与实践“两张皮”的现象，而且在实践中带来了人的异化。人们发现，伴随着领导和管理的科学化追求和技术理性主导，组织的效率大大提高了，人们的物质生活条件也大大得到改善。然而，与之同时组织成员的整体感、归属感和失落感等问题日益增多。虽然现代领导和管理工具可以从经济学的角度计量出组织的成本和利润，能够对组织施加管理和控制，但却无法计量出组织中的人所付出的心理成本和代价。可以说，现代组织效能和效率的提高是以牺牲人的本性为代价的。随着现代科学代替宗教的进程，作为主体的人代替了上帝的位置。然而，伴随着科学技术主义和工具理性主义的主宰，又使得个人成为被奴役的对象，表现为在效率、效益至上观念的主导下个人主体性的淹没与丧失，人成为管理制度的创造物。分析此中原因，彼德斯等人尖锐地指出，这是由于我们“迷恋于管理工具，而蔽于管理的艺术面”。 鲍尔也指出：“谈效益、讲效率虽无可厚非，问题在于大家似乎预设了效益效率纯粹属于客观和技术性的范畴，百利而无一害。忽略了去问这些效益终究是‘谁的效益’；而为了达致这些效益，雇员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鲍尔管理学：一种道德技术［C］华勒斯坦学科·知识·权力［A］刘健芝等,编译北京:三联书店,1999:131

伴随着对领导和管理过程中科学至上和工具理性主义的质疑，人们逐渐认识到，教育领导与管理过程中充满着价值、伦理和道德因素，教育领导和管理不可避免地根植于人类的愿望和价值。于是，人们开始重视教育领导的道德内涵，教育领导研究也开始反映人们对领导属性认识的这种深化，产生了转化式领导理论和道德领导理论等。

三、着力凸显教育领导复杂本质

教育领导理论的发展也凸显教育领导的复杂本质。最初的领导特质论强调领导者的个性特点和素质的重要性，认为只要领导者具有成功领导者的特质，便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领导者。随后的各种领导行为理论，包括以利克特为代表的密歇根大学的研究、俄亥俄州立大学的研究以及布莱克和穆顿的管理方格理论等，都着眼于领导行为和风格的研究，认为领导者的领导行为影响着领导效果。领导行为理论相对于领导特质论更为复杂一些，但二者的共同点是只研究领导者，认为领导者决定或影响了领导效果。领导理论发展的第三个阶段是各种权变理论，包括费德勒的权变领导模型、赫塞和布兰德的情境领导理论以及豪斯的路径－目标理论。相对于领导特质论和各种领导行为理论，这些领导权变理论认识到，领导效果不仅取决于领导者的特质和领导行为，而且取决于领导行为发生的情境，包括领导者的职位权力如何，领导者与被领导者的关系如何，任务结构是否明确，以及被领导者的成熟度和个性特点如何等等。领导权变理论认识到，不存在唯一或最优的领导行为，领导者要根据领导情境的不同选择不同的领导行为。领导权变理论改变了以往领导研究只关注领导者本身因素的模式，认识到领导行为和领导效果受领导情境和被领导者因素的制约，从而将领导情境和被领导者因素纳入到领导理论体系。很明显，领导权变理论对领导复杂本质的揭示前进了一大步。

及至20世纪70年代以来，伯恩斯等人将以前的领导理论如各种领导行为理论和领导权变理论归结为交易式领导，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转化式领导。在交易式领导框架下，员工是在为外在奖赏而工作，注重外在收获，计算自我得失，是为满足低层次的需要如获取各种利益。领导者要调动员工工作的积极性，就要用各种利益手段去交换员工的劳动和服务。而员工则是由于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利益才去从事某一项工作，其工作是消极被动的。显而易见，领导者和被领导者之间是一种短期的利益行为关系，包含着较多的功利成分，通过交易式领导虽然能完成一定的目标和任务，但组织成员的潜能和积极性不能得到充分发挥。一项交易完成，也就意味着领导行为结束，交易双方通常并不存在一个将彼此联结在一起的持续性目的。而转化式则致力于塑造和提升下属的动机、价值观和目标，让下属为美好的东西而做，充分调动下属的潜能，不仅能够顺利完成工作目标和任务，而且经常超目标完成。显然，相对于交易式领导来说，转化式领导实施起来更为复杂，但同时也更为有效。

沿着转化式领导理论对领导道德维度的重视，在认识到学校是结构宽松而文化联结紧密的学习共同体而非单纯的科层制组织的基础上，萨乔万尼等人提出学校应实施道德领导，并在传统的科层权威、心理权威和技术－理性权威的基础上，对领导权威进行了拓展，鉴别出另外两种权威：专业权威和道德权威。萨乔万尼认为，前三种领导权威是传统领导的工作维度，是“听我的”之类的领导，虽然是必要的，却还远远不够。因为在这三种领导权威之下，教师对于领导行为的回应是被动的、强迫的和消极的。而专业权威和道德权威则可视为道德领导的工作维度，学校领导者要将道德领导置于首位，致力于培育共享的目标、理念和价值观。可以看出，衍生于转化式领导的道德领导对教育领导复杂本质的揭示更进了一步。到了最近的分布式领导的提出，则是对一直以来所持的领导是一个单一角色概念的拓展，认识到领导角色和职能要分布于学校组织成员当中，对领导本质的认识显然更深了一层。

结语

总而言之，教育领导理论发展的过程也是对教育领导复杂本质一步步逼近的过程。教育领导理论的不断深化正是教育领导复杂本质的重要体现。

此外，教育领导理论尤其是新近教育领导理论的提出，为当今教育领导实践提供了一些可资借鉴的理念，诸如：第一，学校应该是一个结构松散而文化联结紧密的学习共同体，因此校长的第一要务不是监督考核教师，不是和教师去做交易，而是将道德领导置于首位，着眼于构建共同愿景和建设文化；第二，教学领导是校长的重要工作领域，侧重点在教和学。学校组织的特殊性，决定了教和学是学校永远的中心和任务；第三，校长无须把自己定位于学校的唯一思想者和单打独斗的英雄，而应是“领导者的领导者”，推行分布式领导。推荐参考文献罗宾斯、贾奇组织行为学（第12版）［M］李原、孙健敏,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

［2］欧文斯教育组织行为学——适应型领导与学校改革（第八版）［M］窦卫霖、温建平,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3］冯大鸣美、英、澳教育管理前沿图景［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4

［4］伯恩斯领袖［M］常健、孙海云,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5］萨乔万尼道德领导：抵及学校改善的核心［M］冯大鸣,译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

［6］Spillane,JPDistributed Leadership［M］San Francisco: Jossey-Bass2006思考题

1阐述最近30多年来教育领导理论的新进展。

2试述教育领导理论的发展体现了哪些规律？

3论新的领导理论给教育领导实践的新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