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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反对外国侵略的斗争

四、 民族意识的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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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国图志》六十卷,何所据?一据前两广总督林尚书所译西夷之《四洲志》,再据历代史志及明以来岛志,及近日夷图、夷语,钩稽贯串,创榛辟莽,前驱先路。大都东南洋、西南洋,增于原书者十之八;大小西洋、北洋、外大西洋,增于原书者十之六。又图以经之,表以纬之,博参群议以发挥之。

何以异于昔人海图之书?曰:彼皆以中土人谭西洋,此则以西洋人谭西洋也。

是书何以作?曰:为以夷攻夷而作,为以夷款夷而作,为师夷长技以制夷而作。(清)魏源:《海国图志》(上),岳麓书社1998年版,第1页。

唤起吾国四千年之大梦,实自甲午一役始也。吾国之大患,由国家视其民为奴隶,积之既久,民之自视亦奴隶焉。

吾国则一经庚申圆明园之变,再经甲申马江之变,而十八行省之民,犹不知痛痒,未尝稍改其顽固嚣张之习;直待台湾既割,二百兆之偿款既输,而鼾睡之声,乃渐惊起,此亦事之无如何者也。梁启超:《戊戌政变记·卷七·附录一:改革起源》,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一),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296页。

治乱之源,富强之本,不尽在船坚炮利,而在议院,上下同心,教养得法;兴学校,广书院,重技艺,别考课,使人尽其才。讲农学,利水道,化瘠土为良田,使地尽其利。造铁路,设电线,薄税敛,保商务,使物畅其流。凡司其事者,必素精其事:为文官者,必出自仕学院;为武官者,必出自武学堂。有升迁而无更调,各擅所长,名副其实,与我国取士之法不同。善夫张靖达公云:“西人立国,具有本末,虽礼乐教化远逊中华,然其驯致富强亦具有体用。”育才于学堂,论政于议院,君民一体,上下同心,务实而戒虚,谋定而后动,此其体也。轮船、火炮、洋枪、水雷、铁路、电线,此基用也。中国遗其体而求其用。无论竭蹶步趋,常不相及。就令铁舰成行,铁路四达,果足恃欤?郑观应:《〈盛世危言〉自序》,《郑观应集》上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33—234页。

议院者,公议政事之院也。集众思,广众益,用人行政,一秉至公,法诚良,意诚美矣。无议院,则君民之间势多隔阂,志必乖违,力以权分,权分而力弱。虽立乎万国公法之中,必仍至于不公不法,环起而陵蔑之。故欲藉公法以维大局,必先设议院、以固民心。

泰西各国,咸设议院,每有举措,询谋佥同,民以为不便者不必行,民以为不可者不得强。朝野上下,同德同心,此所以交际邻封,有我薄人,无人薄我。人第见其士马之强壮,船炮之坚利,器用之新奇,用以雄视宇内,不知其折冲御侮,合众志以成城,致治固有本也。郑观应:《议院(上)》,《郑观应集》上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311页。

夫国之盛衰,系乎人才;人才之贤否,视乎选举。议院为国人所设,议员即为国人所举。举自一人,贤否或有阿私,举自众人,贤否难逃公论。郑观应:《议院(上)》,《郑观应集》上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313页。

故欲行公法,莫要于张国势;欲张国势,莫要于得民心;欲得民心,莫要于通下情;欲通下情,莫要于设议院。中华而自安卑弱,不欲富国强兵,为天下之望国也,则亦已耳。苟欲安内攘外,君国子民,持公法以永保升平之局,其必自设立议院始矣!郑观应:《议院(上)》,《郑观应集》上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314页。

西人谓我中国人材通病,京官曰畏葸,曰琐屑;外官曰敷衍,曰颟顸。畏葸者,同官互相推诿不肯任怨,遇事动辄请旨,不肯任咎是也。琐屑者,利折锱铢,察及毫末,自负精明,不顾大局是也。敷衍者,蒙头盖面,但计目前,剜肉补疮,只贪小利是也。颟顸者,徒具外貌,实无把握,空言塞责,不切事情是也。夫畏葸也,琐屑也,敷衍也,颟顸也,皆弊之太甚而不可不去者也。去之之道奈何?请一言以蔽之曰:“是非设议院不为功!”郑观应:《议院(上)》,《郑观应集》上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315页。

原夫欧洲各邦,以通商为大经,以制造为本务。盖纳税于货,而寓兵于商也。其未通商之始,划疆自守,不相往来。今则百货流通,各商云集。设此国之财,竟任滔滔而去,彼国之利,不能源源而来,莫塞漏卮,久将坐困。故泰西各国,举凡利之所在,趋之如狂。而传教者则非惟欲服中国之人心,兼为洋商之侦探也。

查英国进口之货税,较出口倍重。而本国之船钞,比他国稍廉,便商家而畅销路。惟岁核各商所盈之利,约八十分取一,略如中国户税。所赐商贾宝星及他表记泐之用器以为光荣。其岁入有常,三百磅以下不税。如有关于商务者,必使议政院官商议覆,务期妥协,而后施行,并设商务大臣专理其事。是以利权独擅,日臻富强。所有商埠要区俱设公使、领事,屯泊水师兵舶,以资护卫而壮声威,遇有事端恃为挟制。或请开口岸,或勒免厘捐,诛求无厌,必遂其大欲而后已。初,英国在印度等处租地开埠,志在通商,其后观衅并吞,倚为外府,而富强遂冠于欧洲。无如中国商民株守故乡,乏于远志,求如洋人之设公司集巨款,涉洋贸易者,迄今尚鲜其人。去款日多,来源日绌,窃虑他日民穷财竭,补救殊难。然既不能禁止通商,维有自理商务,核其出入,与之抗衡,以期互相抵兑而已。

中国出洋之货,以丝、茶为最大宗。今印度等处皆植桑、茶,所出与中国相仿,洋人悉往购办。故年来中土之货未能畅销,后或并此而失之。中国之利源不几竭乎!宜令地方官,广劝农民于山谷闲地遍种桑、茶,勤加经理。其缫丝、制茶之法,尤须刻意推求,如有胜于寻常者,优加奖赏。务使野无旷土,农不失时,则出数愈多,其价可减,酌为销售,用广招徕,将不特国课可增,而民财亦可阜矣!况中国东南各省多种棉花,西北广牧牲畜,若用机器以制造洋布、羽毛、呢绒等物,则一夫可抵百夫之力,又省往返运费,其价较外洋倍贱而获利倍丰。或疑用机以代人工,恐攘小民之利。不知洋布、呢羽本出外洋,无碍民业,仿而行之,本以分彼之利权耳。

今闽、粤人之贾于星加波、旧金山各处者不下八十万人。其中或住经二百余年,或隶入英、美等籍,然皆奉大清之正朔,服本朝之冠裳,足征声教覃敷,庞乎莫外矣。倘中朝亦简派领事人员,显示抚循,隐资控制,则华人有恃无恐,筹画愈工。举凡外洋之货,我华人自营运之;中土之货,我华人自经理之。扩其远图,擅其利薮,则洋人进口日见其衰,而华人出洋日征其盛,将富国裕民之效,可操券而得焉!所虑者,志无洋人之坚贞,财逊洋人之丰厚,偶有盈绌,便思改图。惟赖在上者扼其利权,神其鼓舞。凡中西可共之利,思何以筹之;中国自有之利,思何以扩之;西人独揽之利,思何以分之。扼此三端,则利权可复矣。

惟西人多财善贾,利之所在必争趋之。若华人亦设公司造商船,力与争雄,媚商减价,拚折资本,势必彼此亏绌,无裨大局。欲救其弊,须开其源。按公法例载,凡长江内河,如欧罗巴之来因河、多拿江,尽人皆得开设船行,以其分属于各国也。美国之米西昔比江,帆轮之利土着擅之,以专属于一国也。他如巴西之阿麻沈江,虽发源于秘鲁,入巴西支分派别,兼注依瓜朵耳国、委内瑞拉国,以贯注巴西数千里之遥。昔有客请立船行,而执政拒之;嗣因商旅萧条,爰除前禁,以广招徕,操纵之权,仍自掌之,不以假人也。若夫中国之长江,西导岷峨,东注沧海,源远流长,如美国之米西昔比江,绝非巴西可比。

今长江二千数百里有奇,洋船往来,实获厚利,喧宾夺主,殊抱杞忧。宜俟中西约满之时,更换旧约,另议新章。凡西人之长江轮船,一概给价收回。所有载货水脚,因争载而递减者,酌复其旧,则西人罔敢异词。更于长江上、下游间,日开行轮船,以报市价。如是,则长江商船之利,悉归中国独擅利权。当道其有意乎?为国为民,胥于是乎在矣!郑观应:《论商务》,《郑观应集》上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73—75页。

泰西有君主之国,有民主之国,有君民共主之国,虽风俗各有不同,而义理未能或异。其初开国,立规模、制礼律,何尝无非常之士集思广益,以期长治而久安。然考其时数,审其盛衰,知强富有由,洵非一朝一夕之故也。

昔英境分为七国,各有酋长,皆蠢尔野蛮,甚至杀人以祭,剖心以卜,暴戾恣睢,无复人理。迨罗马统辖英地,政教渐开。未几北狄作乱,祸被全欧,势成割据。其后英、法斗战,延及百年。用是苦心焦思,始制巨舰大炮,狎风涛之险,备战守之方。西班牙检出西半球,悟地体圜转之理,遂开海道以连于亚洲之东南洋。及华盛顿崛起自立,合众部以挫强英。于是英人乃东并五印度,直逼东洋诸国。每经一战,局势诡变,人材挺生,各国皆发奋有为,讲武通商,力筹强富。既而拿破仑第一兴于法国,用兵精锐,穷全欧之智力以相竞,卒莫敢撄其锋焉。近百年来,轮船驶于重洋,火车驰于陆路,而电线遥接于数万里外,顷刻通音,以至耕织、开矿及制造枪炮等事,悉假机器为用,疑有鬼神之助,以泄造化之奇。此彼所恃以雄峙海外,虎视宇内者也。然皆积百年研究之功,始得一旦贯通。其学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非偶然矣。

惟欧洲各国,当中国汉时,始辟洪荒,至今未及二千年。故其风气敦庞,人心坚定,较之中国,尚在春秋之世。夫天道数百年小变,数千年大变。考诸上古,历数千年以降,积群圣人之经营缔造,而文明以启,封建以成。自唐、虞迄夏、商、周,阅二千年莫之或易。洎秦始并六国,废诸侯,改井田,不因先王之法,遂一变而为郡县之天下矣。秦以后虽盛衰屡变,分合不常,然所谓外患者,不过匈奴、契丹西北之塞外耳。至于今,则欧洲各国兵日强、技日巧,鲸吞蚕食,虎踞狼贪,环地球九万里之中,无不周游贩运。中国亦广开海禁,与之立约通商。又一变而为华夷联属之天下矣。是知物极则变,变久则通。虽以圣继圣而兴,亦有不能不变、不得不变者,实天道、世运、人事有以限之也。

况欧洲各国,动以智勇相倾,富强相尚,我中国与之并立,不得不亟思控制,因变达权。故公法、约章宜修也,不修则彼合而我孤;兵制阵法宜练也,不练则彼强而我弱;枪炮器械宜精也,不精则彼利而我钝;轮船、火车、电报宜兴也,不兴则彼速而我迟;天球、地舆、格致、测算等学宜通也,不通则彼巧而我拙;矿务、通商、耕织诸事宜举也,不举则彼富而我贫。噫!世变无常,富强有道。惟准今酌古,勿狃于陈言;因时制宜,勿拘于成例。力行既久,成效自征。

方今俄与英、美、普、法、澳、日诸国,争逐海上,何殊战国七雄。论者谓:俄据形胜之地,逞强富之雄,辟土开疆,励精图治,则秦之连横也。英、美、普、法、澳、日诸国,立约要盟,练兵修政,悉意备俄,则六国之合纵也。而各国之藉以互相维系,安于辑睦者,惟奉万国公法一书耳。其所谓公者,非一国所得而私;法者,各国胥受其范。然明许默许,性法例法,以理义为准绳,以战利为纲领,皆不越天理人情之外。故公法一出,各国皆不敢肆行,实于世道民生,大有裨益。然必自视其国为万国之一,而后公法可行焉。

若我中国,自谓居地球之中,余概目为夷狄,向来划疆自守,不事远图。通商以来,各国恃其强富,声势相联,外托修和,内存觊觎,故未列中国于公法,以示外之之意。而中国亦不屑自处为万国之一列入公法,以示定于一尊,正所谓孤立无援,独受其害,不可不幡然变计者也。且中国舆图未富。古之时,如两广、两湖、吴越皆属蛮夷,匈奴、乌桓、西羌半为戎狄。至汉始南达交趾,东径乐浪,编为郡县。历元、明以至本朝,匈奴、西羌等地悉隶版图,而朝鲜、安南又为藩服,幅员之广,亘古为昭。而地球九万里,半属外夷。非谓中国正统一方,遂不必考其政事之得失,强弱之何如,自足以驾驭边陲,使四夷宾服也。即使怀柔有术,亦当如《春秋》书法,不以国小异其辞。夫地球圆体,既无东西,何有中边。同居覆载之中,奚必强分夷夏。如中国能自视为万国之一,则彼公法中必不能独缺中国,而我中国之法,亦可行于万国。所谓彼教之来,即引我教之往。风气一开,沛然莫御。庶几圣人之道施及蛮貊,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文教之敷,于是乎远矣。

为今计,中国宜遣使会同各国使臣,将中国律例,合万国公法,别类分门:同者固彼此通行,不必过为之虑;异者亦各行其是,无庸刻以相绳;其介在同异之间者,则互相酌量,折衷一是。参订既妥,勒为成书。遣使往来,迭通聘问,大会诸国,立约要盟,无诈无虞,永相恪守。敢有背公法而以强凌弱,藉端开衅者,各国会同,得声其罪而共讨之。集数国之师,以伐一邦之众,彼必不敌。如能悔过,遣使请和,即援赔偿兵费之例,审其轻重,议以罚锾,各国均分,存为公项。倘有怙恶不悛,屡征不服者,始合兵共灭其国,书其罪以表《春秋》之义,存其地另择嗣统之君。开诚布公,审时定法。夫如是,则和局可期经久,而兵祸或亦少纾乎!故惟有道之邦,虽弹丸亦足自立;无道之国,虽富强不敢自雄。通九万里如户庭,联数十邦为指臂。将见干戈戾气,销为日月之光;蛮貊远人,胥沾雨露之化也。不亦懿欤!郑观应:《论公法》,《郑观应集》上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65—68页。

中国幅员最大,居温凉之道而百物悉生,得地脉之精而五金悉备,于我无所乏,自于人无所求,但宜通商以收各国之利权,无事通商以给民生之食用。乃欧洲各国垂涎已久,寻端犯顺,搆兵恫喝,乘我未及深悉洋情,逼我猝定税则,各种货物,除鸦片外无所轩轾,正子两税,不过值百抽七有半之数。咸丰八年(1858年)所定条款,虽在英、法二国定税之先,然为时未几,咸丰十年英、法之税则,已为欧洲各国轻税之嚆矢,尚有远过于中国者。则当时英、法与中国立约,岂非欺我不知,以与我争利!且又续许各口运行土货,止纳半税,并无旗号,口岸各捐名目,是利源尽为所夺矣。数十年吸中国之膏血,官商贫富,无不仰屋而嗟。

今何幸而中国渐悉外洋情势,且又设立招商局以分其利,由此推广,而机器织布、开煤、炼铁,渐可收回利权,以为富强张本。乃洋商入内地,执半税之运照,连樯满载,卡闸悉予放行;而华商候关卡之稽查,倒箧翻箱,负累不堪言状,与我朝轸恤商民之至意,大相剌谬。律以西国勒抑外商庇护己商之理,又不啻倒行逆施矣。兹乘其欲免厘金,许我加税之机,仿照各国通商章程,择其可加者加之,以与厘捐相抵,然后将厘卡尽行裁撤,省国家之经费。裕我库储,便商贾之往来,苏其隐困,皆幸赖有此修约之转机也。马建忠:《覆李伯相札议中外官交涉仪式洋货入内地免厘禀》,《适可斋记言》,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76—77页。

古语说得好:“学然后知不足。”近五十年来,中国人渐渐知道自己的不足了。这点子觉悟,一面算是学问进步的原因,一面也算是学问进步的结果。第一期,先从器物上感觉不足。这种感觉,从鸦片战争后渐渐发动,到同治年间借了外国兵来平内乱,于是曾国藩、李鸿章一班人,很觉得外国的船坚炮利,确是我们所不及,对于这方面的事项,觉得有舍己从人的必要,于是福建船政学堂、上海制造局等等渐次设立起来。但这一期内,思想界受的影响很少,其中最可纪念的,是制造局里头译出几部科学书。这些书现在看起来虽然很陈旧、很肤浅,但那群翻译的人,有几位颇忠实于学问。他们在那个时代,能够有这样的作品,其实是亏他。因为那时读书人都不会说外国话,说外国话的都不读书,所以这几部译本书,实在是替那第二期“不懂外国话的西学家”开出一条血路了。第二期,是从制度上感觉不足。自从和日本打了一个败仗下来,国内有心人,真像睡梦中着了一个霹雳,因想道,堂堂中国为什么衰败到这田地,都为的是政制不良,所以拿“变法维新”做一面大旗,在社会上开始运动,那急先锋就是康有为、梁启超一班人。这班人中国学问是有底子的,外国文却一字不懂。他们不能告诉人“外国学问是什么,应该怎么学法”,只会日日大声疾呼,说:“中国旧东西是不够的,外国人许多好处是要学的。”这些话虽然像是囫囵,在当时却发生很大的效力。他们的政治运动,是完全失败,只剩下前文说的废科举那件事,算是成功了。这件事的确能够替后来打开一个新局面,国内许多学堂,外国许多留学生,在这期内蓬蓬勃勃发生。第三期新运动的种子,也可以说是从这一期播殖下来。这一期学问上最有价值的出品,要推严复翻译的几部书,算是把十九世纪主要思潮的一部分介绍进来,可惜国里的人能够领略的太少了。第三期,便是从文化根本上感觉不足。第二期所经过时间,比较的很长——从甲午战役起到民国六七年间止。约二十年的中间,政治界虽变迁很大,思想界只能算同一个色彩。简单说,这二十年间,都是觉得我们政治、法律等等,远不如人,恨不得把人家的组织形式,一件件搬进来,以为但能够这样,万事都有办法了。革命成功将近十年,所希望的件件都落空,渐渐有点废然思返,觉得社会文化是整套的,要拿旧心理运用新制度,决计不可能,渐渐要求全人格的觉悟。恰值欧洲大战告终,全世界思潮都添许多活气,新近回国的留学生,又很出了几位人物,鼓起勇气做全部解放的运动。所以最近两三年间,算是划出一个新时期来了。

这三期间思想的进步,试把前后期的人物做个尺度来量他一下,便很明白:第一期,如郭嵩焘、张佩纶、张之洞等辈,算是很新很新的怪物。到第二期时,嵩焘、佩纶辈已死去,之洞却还在。之洞在第二期前半,依然算是提倡风气的一个人,到了后半,居然成了老朽思想的代表了。在第二期,康有为、梁启超、章炳麟、严复等辈,都是新思想界勇士,立在阵头最前的一排。到第三期时,许多新青年跑上前线,这些人一趟一趟被挤落后,甚至已经全然退伍了。这种新陈代谢现象,可以证明这五十年间思想界的血液流转得很快,可以证明思想界的体气实已渐趋康强。梁启超:《五十年中国进化概论》,《梁启超选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833—8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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