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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辛亥革命与君主专制制度的终结

二、 革命派的政治思想与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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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积弱,非一日矣!上则因循苟且,粉饰虚张;下则蒙昧无知,鲜能远虑。近之辱国丧师,剪藩压境,堂堂华夏不齿于邻邦,文物冠裳被轻于异族。有志之士,能无抚膺!夫以四百兆苍生之众,数万里土地之饶,固可发奋为雄,无敌于天下。乃以庸奴误国,涂﹝荼﹞毒苍生,一蹶不兴,如斯之极。方今强邻环列,虎视鹰瞵,久垂涎于中华五金之富、物产之饶。蚕食鲸吞,已效尤于接踵;瓜分豆剖,实堪虑于目前。有心人不禁大声疾呼,亟拯斯民于水火,切扶大厦之将倾。用特集会众以兴中,协贤豪而共济,抒此时限,奠我中夏。仰诸同志,盍自勉旃!谨订规条,胪列如左:

一、是会之设,专为振兴中华、维持国体起见。盖我中华受外国欺凌,已非一日。皆由内外隔绝,上下之情罔通,国体抑损而不知,子民受制而无告。苦厄日深,为害何极!兹特联络中外华人,创兴是会,以申民志而扶国宗。

一、凡入会之人,每名捐会底银五元。另有义捐以助经费,随人惟力是视,务宜踊跃赴义。

一、本会公举正副主席各一位,正副文案各一位,管库一位,值理八位,差委二位,以专司理会中事务。

一、每逢礼拜四晚,本会集议一次。正副主席必要一位赴会,方能开议。

一、凡会中所收会底各银,必要由管库存贮妥当,或贮银行以备有事调用。惟管库须有殷商二名担保,以昭郑重。

一、凡会中捐助各银,皆为帮助国家之用,在此不得动支,以省浮费。如或会中偶遇别事要用小费者,可由会友集议妥允,然后支给。

一、凡新入会者,须要会友一位引荐担保,方得准他入会。

一、凡会内所议各事,当照舍少从多之例而行,以昭公允。

一、凡以上所订规条,各友须要恪守。倘有善法,亦可随时当众议订加增,以臻完美。《檀香山兴中会章程》(1894年11月24日),《孙中山全集》第1卷,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9—20页。

兄弟此次东来,蒙诸君如此热心欢迎,兄弟实感佩莫名。窃恐无以副诸君欢迎之盛意,然不得不献兄弟见闻所及,与诸君商定救国之方针,当亦诸君所乐闻者。兄弟由西至东,中间至米国圣路易斯观博览会,此会为新球开辟以来的一大会。后又由米至英、至德、至法,乃至日本。离东二年,论时不久,见东方一切事皆大变局,兄弟料不到如此,又料不到今日与诸君相会于此。近来我中国人的思想议论,都是大声疾呼,怕中国沦为非、澳。前两年还没有这等的风潮,从此看来,我们中国不是亡国了。这都由我国民文明的进步日进一日,民族的思想日长一日,所以有这样的影响。从此看来,我们中国一定没有沦亡的道理。

……我们试与诸君就各国与中国比较而言之:

日本不过我中国四川一省之大,至今一跃而为头等强国;

米国土地虽有清国版图之大,而人口不过八千万,于今米人极强,即欧人亦畏之;

英国不过区区海上三岛,其余都是星散的属地;

德、法、意诸国虽称强于欧西,土地人口均不如我中国;

俄现被挫于日本,土地虽大于我,人口终不如我。

则是中国土地人口,世界莫及。我们生在中国,实为幸福。各国贤豪皆羡慕此英雄用武之地,而不可得。我们生在中国,正是英雄用武之时。反都是沉沉默默,让异族儿据我上游,而不知利用此一片好山河,鼓吹民族主义,建一头等民主大共和国,以执全球的牛耳,实为可叹!

所以西人知中国不能利用此土地也,于是占旅顺、占大连、占九龙等处,谓中国人怕他。殊不知我们自己能立志恢复,他还是要怕我的。即现在中国与米国禁约的风潮起,不独米国人心惶恐,欧西各国亦莫不震惊。此不过我国民小举动耳,各国则震动若是,倘有什么大举动,则各国还了得吗?

所以现在中国要由我们四万万国民兴起。今天我们是最先兴起一日,从今后要用尽我们的力量,提起这件改革的事情来。我们放下精神说要中国兴,中国断断乎没有不兴的道理。

即如日本,当维新时代,志士很少,国民尚未大醒,他们人人担当国家义务,所以不到三十年,能把他的国家弄到为全球六大强国之一。若是我们人人担当国家义务,将中国强起来,虽地球上六个强国,我们比他还要大一倍。所以我们万不可存一点退志。日本维新须经营三十余年,我们中国不过二十年就可以。盖日本维新的时候,各国的文物,他们国人一点都不知道;我们中国此时,人家的好处人人皆知道,我们可以择而用之。他们不过是天然的进步,我们这方才是人力的进步。

又有说中国此时的政治幼稚、思想幼稚、学术幼稚,不能猝学极等文明。殊不知又不然。他们不过见中国此时器物皆旧,盖此等功夫,如欧洲著名各大家用数十余年之功发明一机器,而后世学者不过学数年即能造作,不能谓其躐等也。

又有说欧米共和的政治,我们中国此时尚不能合用的。盖由野蛮而专制,由专制而立宪,由立宪而共和,这是天然的顺序,不可躁进的;我们中国的改革最宜于君主立宪,万不能共和。殊不知此说大谬。我们中国的前途如修铁路,然此时若修铁路,还是用最初发明的汽车,还是用近日改良最利便之汽车,此虽妇孺亦明其利钝。所以君主立宪之用不合于中国,不待智者而后决。

又有说中国人民的程度,此时还不能共和。殊不知又不然。我们人民的程度比各国还要高些。兄弟由日本过太平洋到米国,路经檀香山,此地百年前不过一野蛮地方,有一英人到此,土人还要食他,后来与外人交通,由野蛮一跃而为共和。我们中国人的程度岂反比不上檀香山的土民吗?后至米国的南七省,此地因养黑奴,北米人心不服,势颇骚然,因而交战五六年,南败北胜,放黑奴二百万为自由民。我们中国人的程度又反不如米国的黑奴吗?我们清夜自思,不把我们中国造起一个二十世纪头等的共和国来,是将自己连檀香山的土民、南米的黑奴都看做不如了,这岂是我们同志诸君所期望的吗?!

……

又有人说,中国此时改革事事取法于人,自己无一点独立的学说,是〔事〕先不能培养起国民独立的性根来,后来还望国民有独立的资格吗?此说诚然。但是此时异族政府禁端百出,又从何处发行这独立的学说?又从何处培养起国民独立的性根?盖一变则全国人心动摇,动摇则进化自速,不过十数年后,这“独立”两字自然印入国民的脑中。所以中国此时的改革,虽事事取法于人,将来他们各国定要在中国来取法的。如美国之文明仅百年耳,先皆由英国取法去的,于今为世界共和的祖国;倘是仍旧不变,于今能享这地球上最优的幸福不能呢?

若我们今日改革的思想不取法乎上,则不过徒救一时,是万不能永久太平的。盖这一变更是很不容易的。

我们中国先是误于说我中国四千年来的文明很好,不肯改革,于今也都晓得不能用,定要取法于人。若此时不取法他现世最文明的,还取法他那文明过渡时代以前的吗?我们决不要随天演的变更,定要为人事的变更,其进步方速。兄弟愿诸君救中国,要从高尚的下手,万莫取法乎中,以贻我四万万同胞子子孙孙的后祸。孙中山:《在东京中国留学生欢迎大会的演说》(1905年8月13日),《孙中山全集》第1卷,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277—282页。

第一条 本会定名为中国同盟会,设本部于东京,设支部于各地。

第二条 本会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为宗旨。

第三条 凡愿入本会者,须遵守本会定章,立盟书,缴入会捐一元,发给会员凭据。

第四条 凡各地会员盟书,均须交至本会收存。

第五条 凡国人所立各会党,其宗旨与本会相同、愿联为一体者,概认为同盟会会员。但各缴入会捐一元,一律发给会员凭据。

第六条 凡会员皆有实行本会宗旨、扩充势力、介绍同志之责任。

第七条 凡会员皆得选举、被选举为总理及议员及各地分会长,被指任为执行部职员及支部部长。

第八条 本会设总理一人,由全体会员投票公举。四年更选一次,但得连举连任。

第九条 总理对于会外有代表本会之权,对于会内有执行事务之权;节制执行部各员;得提议于议会,并批驳议案。

第十条 执行部设庶务、内务,外务,书记、会计,调查六科。庶务、内务、外务、会计每科职员各一人;书记科职员无定数;调查科设科长一人,科员无定数。各科职员均由总理指任,并分配其权限;但调查科员由总理与该科长指任。

第十一条 议事部议员由全体会员投票公举,以三十人为限。每年公举一次。

第十二条 议事部有议本会规则之权。

第十三条 凡选举总理及议员,以本部当地为选举区。

第十四条 凡在本部当地之会员,有担任本部经费之责。

第十五条 本部当地之会员得按省设立分会,公举会长;但须受本部之统辖。

第十六条 本会支部于国内分五部,国外分四部,皆直接受本部之统辖。其区划如左:

国内之部西部:重庆——贵州、新疆、西藏、四川、甘肃

东部:上海——浙江、江苏、安徽

中部:汉口——河南、湖南,湖北、江西

南部:香港——云南、广东、广西、福建

北部:烟台——蒙古、直隶、东三省、陕西、山西、山东

国外之部南洋:新嘉坡——英荷属地及缅甸,安南、暹罗

欧洲:比利时京城——欧洲各国

美洲:金山大埠——南北美洲

檀岛:檀山大埠——檀香山群岛

第十七条 各支部皆须遵守本部总章。其自定规则,须经本部议事部决议,总理批准,方得施行。

第十八条 各支部皆设部长一人,由总理指任。

第十九条 各支部当地会员有担任该支部经费之责。

第二十条 各支部每月须报告一次于本部。

第二十一条 各支部及其所属分会会员盟书及入会捐一元,皆由支部长缴交本部,换给会员凭据,转交本人收执。

第二十二条 各地分会皆直接受其支部之统辖。

第二十三条 各分会会长由该分会会员选举。

第二十四条 总章改良,须有会员五十人以上、或议员十人以上、或执行部提议于议事部,经议事部决议后,由总理开职员会修改之。《中国同盟会总章》(1905年8月20 日),《孙中山全集》第1卷,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284—286页。

近时杂志之作者亦夥矣。姱词以为美,嚣听而无所终,摘埴索涂不获,则反覆其词而自惑。求其斟时弊以立言,如古人所谓对症发药者,已不可见,而况夫孤怀宏识、远瞩将来者乎?夫缮群之道,与群俱进,而择别取舍,惟其最宜。此群之历史既与彼群殊,则所以掖而进之之阶级,不无后先进止之别。由之不贰,此所以为舆论之母也。

余维欧美之进化,凡以三大主义:曰民族,曰民权,曰民生。罗马之亡,民族主义兴,而欧洲各国以独立。洎自帝其国,威行专制,在下者不堪其苦,则民权主义起。十八世纪之末,十九世纪之初,专制仆而立宪政体殖焉。世界开化,人智益蒸,物质发舒,百年锐于千载,经济问题继政治问题之后,则民生主义跃跃然动,二十世纪不得不为民生主义之擅场时代也。是三大主义皆基本于民,递嬗变易,而欧美之人种胥冶化焉。其他旋维于小己大群之间而成为故说者,皆此三者之充满发挥而旁及者耳。

今者中国以千年专制之毒而不解,异种残之,外邦逼之,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殆不可以须臾缓。而民生主义,欧美所虑积重难返者,中国独受病未深,而去之易。是故或于人为既往之陈迹,或于我为方来之大患,要为缮吾群所有事,则不可不并时而弛张之。嗟夫!所陟卑者其所视不远,游五都之市,见美服而求之,忘其身之未称也,又但以当前者为至美。近时志士舌敝唇枯,惟企强中国以比欧美。然而欧美强矣,其民实困,观大同盟罢工与无政府党、社会党之日炽,社会革命其将不远。吾国纵能媲迹于欧美,犹不能免于第二次之革命,而况追逐于人已然之末轨者之终无成耶!夫欧美社会之祸,伏之数十年,及今而后发见之,又不能使之遽去。吾国治民生主义者,发达最先,睹其祸害于未萌,诚可举政治革命、社会革命毕其功于一役。还视欧美,彼且瞠乎后也。

翳我祖国,以最大之民族,聪明强力,超绝等伦,而沉梦不起,万事堕坏;幸为风潮所激,醒其渴睡,旦夕之间,奋发振强,励精不已,则半事倍功,良非夸嫚。惟夫一群之中,有少数最良之心理能策其群而进之,使最宜之治法适应手吾群,吾群之进步适应于世界,此先知先觉之天职,而吾《民报》所为作也。抑非常革新之学说,其理想输灌于人心而化为常识,则其去实行也近。吾于《民报》之出世觇之。 孙中山:《〈民报〉发刊词》(1905年10月20日),《孙中山全集》第1卷,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288—289页。

天运岁次年月日,中华国民军 军都督奉军政府命,以军政府之宗旨及条理,布告国民。

今者国民军起,立军政府,涤二百六十年之膻腥,复四千年之祖国,谋四万万人之福祉,此不独军政府责无旁贷,凡我国民皆当引为己责者也。维我中国开国以来,以中国人治中国,虽间有异族篡据,我祖我宗常能驱除光复,以贻后人。今汉人倡率义师,殄除胡虏,此为上继先人遗烈,大义所在,凡我汉人当无不晓然。惟前代革命如有明及太平天国,只以驱除光复自任,此外无所转移。我等今日与前代殊,于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之外,国体民生尚当与民变革,虽纬经万端,要其一贯之精神则为自由、平等、博爱。故前代为英雄革命,今日为国民革命。所谓国民革命者,一国之人皆有自由、平等、博爱之精神,即皆负革命之责任,军政府特为其枢机而已。自今已往,国民之责任即军政府之责任,军政府之功即国民之功,军政府与国民同心戮力,以尽责任。用特披露腹心,以今日革命之经纶暨将来治国之大本,布告天下:

一、驱除鞑虏 今之满洲,本塞外东胡。昔在明朝,屡为边患。后乘中国多事,长驱入关,灭我中国,据我政府,迫我汉人为其奴隶,有不从者,杀戮亿万。我汉人为亡国之民者二百六十年于斯。满政府穷凶极恶,今已贯盈。义师所指,覆彼政府,还我主权。其满洲汉军人等,如悔悟来降者,免其罪;敢有抵抗,杀无赦!汉人有为满奴以作汉奸者,亦如之。

二、恢复中华 中国者,中国人之中国;中国之政治,中国人任之。驱除鞑虏之后,光复我民族的国家。敢有为石敬瑭、吴三桂之所为者,天下共击之!

三、建立民国 今者由平民革命以建国民政府,凡为国民皆平等以有参政权。大总统由国民公举。议会以国民公举之议员构成之。制定中华民国宪法,人人共守。敢有帝制自为者,天下共击之!

四、平均地权 文明之福祉,国民平等以享之。当改良社会经济组织,核定天下地价。其现有之地价,仍属原主所有;其革命后社会改良进步之增价,则归于国家,为国民所共享。肇造社会的国家,俾家给人足,四海之内无一夫不获其所。敢有垄断以制国民之生命者,与众弃之!

右四纲,其措施之次序则分三期:第一期为军法之治。义师既起,各地反正,土地人民新脱满洲之羁绊,其临敌者宜同仇敌忾,内辑族人,外御寇仇,军队与人民同受治于军法之下。军队为人民戮力破敌,人民供军队之需要及不妨其安宁。既破敌者及未破敌者,地方行政,军政府总摄之,以次扫除积弊。政治之害,如政府之压制、官吏之贪婪、差役之勒索、刑罚之残酷、抽捐之横暴、辫发之屈辱,与满洲势力同时斩绝。风俗之害,如奴婢之畜养、缠足之残忍、鸦片之流毒、风水之阻害,亦一切禁止。并施教育,修道路,设警察、卫生之制,兴起农工商实业之利源。每一县以三年为限,其未及三年已有成效者,皆解军法,布约法。第二期为约法之治。每一县既解军法之后,军政府以地方自治权归之其地之人民,地方议会议员及地方行政官皆由人民选举。凡军政府对于人民之权利义务,及人民对于军政府之权利义务,悉规定于约法,军政府与地方议会及人民各循守之,有违法者,负其责任。以天下平定后六年为限,始解约法,布宪法。第三期为宪法之治。全国行约法六年后,制定宪法,军政府解兵权、行政权,国民公举大总统及公举议员以组织国会。一国之政事,依于宪法以行之。此三期,第一期为军政府督率国民扫除旧污之时代;第二期为军政府授地方自治权于人民,而自总揽国事之时代;第三期为军政府解除权柄,宪法上国家机关分掌国事之时代。俾我国民循序以进,养成自由平等之资格,中华民国之根本胥于是乎在焉。

以上为纲有四,其序有三。军政府为国戮力,矢信矢忠,始终不渝。尤深信我国民必能踔厉坚忍,共成大业。汉族神灵,久焜耀于四海,比遭邦家多难,困苦百折,今际光复时代,其人人各发扬其精色。我汉人同为轩辕之子孙,国人相视,皆伯叔兄弟诸姑姊妹,一切平等,无有贵贱之差、贫富之别;休戚与共,患难相救,同心同德,以卫国保种自任。战士不爱其命,闾阎不惜其力,则革命可成,民政可立。愿我四万万人共勉之!《中国同盟会革命方略》(节选)《军政府宣言》(1906年秋冬间),《孙中山全集》第1卷,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296—298页。

吾国人一皆汉族而已,乌有所谓“满洲人”者哉!凡种族之别:一曰血液,二曰风习。彼所谓满洲人者,虽往昔有不与汉族通婚之制,然吾所闻见,彼族以汉人为妻妾而生子者甚多,彼族妇人密通汉人,及业妓而事汉人者尤多。江浙驻防,歼于洪杨之手,其招补者多习与彼族游处之汉人,此皆血液混杂之证据也。彼其语言文字,起居行习,早失其从前朴鸷之气,而为北方稗士莠民之所同化,此其风习消灭之证据也。由是而言,则又乌有所谓“满洲人”者哉!然而“满洲人”之名词,则吓然揭著于吾国,则亦政略上占有特权之一纪号焉耳。其特权有三:世袭君主,而又以少数人专行政官之半额,一也;驻防备省,二也;不治实业,而坐食多数人之所生产,三也。其二其三亦在今日既为贫弱困苦、男盗女娼媒介,而亦适足为詅痴之苻,招怨之的。然自一方面观之,要不得不谓之政略上之特权。世界因果之应,不爽毫发,谚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是也。其因之动力在政略上者,其果之反动亦必在政略上,故近日纷纷“仇满”之论,皆政略之争,而非种族之争也。

……

夫民权之趋势,若决江河,沛然莫御。而吾国之官行政界者,猥欲以螳臂当之,以招他日惨杀之祸,此固至可悯叹者也。而甲乙两党又欲专其祸,以贻少数人之满洲人,是岂非仇满之尤者乎?吾所谓仇满,固不在彼,而在此。蔡元培:《释“仇满”》(节选)(1903年4月11日),《蔡元培政治论著》,河北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29—31页。德栋、泽如、心持、赤霓、梦生、培臣、源水、螺生、孝章、应章、敏飞、黄子、秋露先生及芙蓉、坝罗各位同志大鉴:自起事至今,始能执笔综述报告,盖以善后事繁,头脑昏痛,未暇作详细之书也。今请将此次举事先后情形一一叙之。

自去冬克、伯、展三人到庇能与中山先生会议后,即提起筹款大举之议。于是伯先先归港,顾存前此支部之机关,一面为扩张进行之计。十二月,克既由仰光出,诣芙蓉、坝罗与各同志孰商,知南洋款已有着,后即返港,就港部办事诸人草定章程,分科担任。

……

(七)选锋之召集

是时外省之选锋,到者十九。伯先所部悉江南安徽人。克则有川省同志数人,闽省同志数人,皆留学生之最有程度者。闽同志并招其乡死士三十余人来,南洋、安南之同志来者悉愿从克。既皆集居于港,初众议恐选锋临时不及照应,故公定先期齐集于省城。至二十四五,伯先之人已半上,克所偕为将领之同志亦先上,余人所部亦陆续上。

(八)器械之运送接收

至于器械,则弹子已由头发密运到达,枪则仅运到七十余支(系西贡到者,由周之贞、郭汉图与展妹从他路运入)。毅以十几上省,储备课事由克、展代理。头发及他路输运之策,原定于毅,其担任头发者为陈镜波,于港设头发公司一(名为公司,不过一小铺,月租十余元,店伙即自己人,不须侈费),省设公司三,其始凡运码子三次,以少而续多,皆无失,乃颇恃此路,亦因此而愈信镜波。至二十四,日本之械已陆续到,则续由头发装运。同时王鹤鸣与杜君(俱星洲同志,业机器者)发明一法,用罐头装载,于二十六日始付寄。二十七,西贡大(大,当为“第”字之误。)二次械到,日本之械亦全到,则俱由头发装运。连日风声愈紧,港部恐省中无主,因共请克于二十五晚入。克未入时,省中已欲二十八举事。

……

(十二)克独攻督署之情形

克即召集余人以攻督署,由小东营出,枪杀巡警于道,疾行而前,猛击卫队,杀其管带,破入督署,守者皆逃。并有一二卫队被迫署内,不得出,弃枪降,求为引导。于是直入内进,克与林时塽、朱执信、李文楷(李文楷,应为李文甫。)、严骥君等亲行遍搜,无一要人。克欲搜觅放火之材料,如文件书籍之类,亦不可得,乃置火种于床上而后出,(及克出大南门到河南,火始大。)观其情形,有似二、三日前走去者(报纸云,藩、臬适在开审查会,皆虚捏之词,以内外无舆轿仪仗一切物也)。知发动之期,知督署之必攻,此中当另有最密切之侦探报告否则不能如是之灵活。(二十六七,毅生已疑陈镜波为侦探,后益知其确。然再定期二十九;临时克亲攻督署,此等事陈尚不足以知之。姚雨平逢人运动,力信巡防营为可恃,此必又为人卖,而使满吏知吾军一切内容。)

(十三)以后巷战之情形及党人死事之勇烈

初攻入督署时,仅死三人。既出督署,则林时塽(福建人)于东辕门招抚李準之先锋,盖是时李準卫队已至,与张鸣岐卫队合(以伯先所部常言先锋队已交通多人也),突然脑中枪死。克中伤右手,断两指,他同志亦多死于卫队门首者。时分兵三路:克与十人欲出大南门,与巡防营接;徐维扬以花县四十人欲出小北门,与新军接;余川、闽同志及海防、南洋同志,欲进攻督练公所。方声洞(福建人)兄与克俱与巡防营遇于双门底,见其并无相应之号,且举枪相向,乃急发手枪,立毙其哨弁。敌来愈众,战死。喻云纪(四川人)与七十人攻督练公所,途遇防勇,绕路攻龙王庙,一人当先,抛掷炸弹,防勇为之披靡,后失手遇害。李文甫(广东人)先攻督署时,非常猛烈。既出,伤其足,后为虏获,从容谈笑以死。其余殉国而死者,粤同志则有罗则军、李子奎、李群、周华、王鹤鸣、杜君、李文楷、马吕、罗坤;四川则有饶国梁、秦炳;福建则有林觉民(林、陈数君尝学法律,皆编缉课课员也)、陈可钧、陈与新、刘六湖、刘元栋、陈更新、吴任之、冯郁庄、林尹民、郭炎利、郭增兴、郭钿官、郭天财、翁长祥、陈孝文、陈大发、林茂增、王文达、林七妹、曾显、刘文藩、虞全鼎、周团生、吴顺利、吴炎妹、尚有不知姓名者一人。徐维扬之部下花县之众死二十四人,被捉在监者六人,负伤生还者十六人。克既负伤,偕方声洞等在双门底遇防营,犹豫未肯先发枪,既审敌枪肆击,回顾部下,不见一人,乃以肩撞破一小店门人,而后掩之从内发枪,轰中七、八人。敌却,且不知克所在,亦停枪声。久之,闻其传呼,须急往保护提署,乃相率去。克遂易服出大南门,入河南女同志家,初二日始返港。朱执信兄攻督署时,奋勇争先,迥非平日文弱之态。在二门,为后列误伤肩际,仍偕克攻出大南门,遇敌相失,幸遇其门生家,入易服走出。何克夫负伤力战,出大南门后,就至戚家易服,至初三日出。四川熊克武,福建王以通、严骥,皆负重伤而出。郑坤负伤走大南门,入一小店,为所逐,且呼贼,坤愤杀之。刘梅卿辗转战于小北门一带,众既散亡,闯入人家,亦杀人夺衣而出。此二人事由自卫,情尚可原。郑坤甚戆,然甚勇敢。刘梅卿则每战必先,临机敏捷,洵为战将。周之贞、杨十两人;战后亦幸走免。克同攻督署者百三十人左右,内有徐维扬四十余人,刘古香十四人,徐、刘部稍弱。余虽以朱执信、李文甫、陈与新之温文,而敢先当敌,无丝毫之怯懦,盖义理之勇为之也。林时塽本同与陈与新、林觉民在日本筹得经济,将归闽起事,既来港,则同效死于粤。闽省同志多在东毕业专门学校者,年少俊才,伤心俱烬!喻云纪学药学毕业,能制炸弹炸药,精卫北京事件,喻实同谋。炸弹发现,喻再往日本合药,而精卫、黄理君被捕。此次举事,喻最先决心,盖已置死生于度外。罗则军本有十人,担任毁电局,至二十七令其退返。李文甫有五十人,欲攻石马槽,亦于是日受令退返。而二人再知定期二十九之说,只身赴难,殉义而死,俱为难能。王鹤鸣、杜某某、李文楷,事事勤慎,不辞苦瘁,仓猝战死,可惜可哀!战之翌日,海防同志数人入米店,据米为垒,抛掷炸弹,营勇不敢近。张鸣岐下令焚烧,惟罗稳走出。伯先在省代表之宋健侯君,亦轻裘缓带之士,既已遣散其部下,仍与数人合克队攻督署,后不知如何被捕。各报登有宋玉琳口供,慷慨仁明,如见其生平矣。庞雄为高州吴川人,素运动广州湾方面,此次亦遇害。石经武留宋健侯所住机关,被捉,亦从容就义。其余江、皖、湘、粤之士,虽未与战,而陷在城内,以无辫被害者不少。

……

弟黄兴、展堂顿首此书太长,各埠不能一一录寄,故乞尊处摘抄要略,分寄附近如星加坡、麻坡、吉隆、麻六甲、太平、金堡、龙邦、阅丹等埠,并乞代为声明弟等不暇一一致书之故,求我同志恕其疏略也。弟展堂又及。黄兴、胡汉民:《致谭德栋等书》(节选)(1911年5月下旬),《黄兴集》,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44—57页。

诸君:

今天诸君踊跃来此,兄弟想来,不是徒为高兴,定然有一番大用意。今天这会,是祝《民报》的纪元节。《民报》所讲的是中国民族前途的问题,诸君今天到来,一定是人人把中国民族前途的问题横在心上,要趁这会子大家研究的。兄弟想《民报》发刊以来已经一年,所讲的是三大主义:第一是民族主义,第二是民权主义,第三是民生主义。

那民族主义,却不必要什么研究才会晓得的。譬如一个人,见着父母总是认得,决不会把他当做路人,也决不会把路人当做父母;民族主义也是这样,这是从种性发出来,人人都是一样的。满洲入关到如今已有二百六十多年,我们汉人就是小孩子,见着满人也是认得,总不会把来当做汉人。这就是民族主义的根本。

但是有最要紧一层不可不知:民族主义,并非是遇着不同族的人便要排斥他,是不许那不同族的人来夺我民族的政权。因为我汉人有政权才是有国,假如政权被不同族的人所把持,那就虽是有国,却已经不是我汉人的国了。我们想一想,现在国在那里?政权在那里?我们已经成了亡国之民了!地球上人数不过一千几百兆,我们汉人有四百兆,占了四分之一,算得地球上最大的民族,且是地球上最老最文明的民族;到了今天,却成为亡国之民,这不是大可怪的吗?那非洲杜国不过二十多万人,英国去灭他,尚且相争至三年之久;非律宾岛不过数百万人,美国去灭他,尚且相持数岁;难道我们汉人,就甘心于亡国!想起我汉族亡国时代,我们祖宗是不肯服从满洲的。闭眼想想历史上我们祖宗流血成河、伏尸蔽野的光景,我们祖宗狠对得住子孙,所难过的,就是我们做子孙的人。再想想亡国以后满洲政府愚民时代,我们汉人面子上从他,心里还是不愿的,所以有几回的起义。到了今日,我们汉人民族革命的风潮,一日千丈。那满洲人也倡排汉主义,他们的口头话是说他的祖宗有团结力、有武力,故此制服汉人;他们要长保这力量,以便永居人上。他们这几句话本是不错,然而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是汉人无团体。我们汉人有了团体,这力量定比他大几千万倍,民族革命的事不怕不成功。

惟是兄弟曾听见人说,民族革命是要尽灭满洲民族,这话大错。民族革命的原故,是不甘心满洲人灭我们的国,主我们的政,定要扑灭他的政府,光复我们民族的国家。这样看来,我们并不是恨满洲人,是恨害汉人的满洲人。假如我们实行革命的时候,那满洲人不来阻害我们,决无寻仇之理。他当初灭汉族的时候,攻城破了,还要大杀十日才肯封刀,这不是人类所为,我们决不如此。惟有他来阻害我们,那就尽力惩治,不能与他并立。照现在看起来,满洲政府要实行排汉主义,谋中央集权,拿宪法做愚民的器具。他的心事,真是一天毒一天。然而他所以死命把持政权的原故,未必不是怕我汉人要剿绝他,故此骑虎难下。所以我们总要把民族革命的目的认得清楚,如果满人始终执迷,仍然要把持政权,制驭汉族,那就汉族一日不死,一日不能坐视的!想来诸君亦同此意。

民族革命的大要如此。

至于民权主义,就是政治革命的根本。将来民族革命实行以后,现在的恶劣政治固然可以一扫而尽,却是还有那恶劣政治的根本,不可不去。中国数千年来都是君主专制政体,这种政体,不是平等自由的国民所堪受的。要去这政体,不是专靠民族革命可以成功。试想明太祖驱除蒙古,恢复中国,民族革命已经做成,他的政治却不过依然同汉、唐、宋相近。故此三百年后,复被外人侵入,这由政体不好的原故,不是〔做〕政治革命是断断不行的。研究政治革命的工夫,煞费经营。至于着手的时候,却是同民族革命并行。我们推倒满洲政府,从驱除满人那一面说是民族革命,从颠覆君主政体那一面说是政治革命,并不是把来分作两次去做。讲到那政治革命的结果,是建立民主立宪政体。照现在这样的政治论起来,就算汉人为君主,也不能不革命。佛兰西大革命及俄罗斯革命,本没有种族问题,却纯是政治问题;佛兰西民主政治〔体〕已经成立,俄罗斯虚无党也终要达这目的。中国革命之后,这种政体最为相宜,这也是人人晓得的。

惟尚有一层最要紧的话,因为凡是革命的人,如果存有一些皇帝思想,就会弄到亡国。因为中国从来当国家做私人的财产,所以凡有草昧英雄崛起,一定彼此相争,争不到手,宁可各据一方,定不相下,往往弄到分裂一二百年,还没有定局。今日中国,正是万国眈眈虎视的时候,如果革命家自己相争,四分五裂,岂不是自亡其国?近来志士都怕外人瓜分中国,兄弟的见解却是两样。外人断不能瓜分我中国,只怕中国人自己瓜分起来,那就不可救了!所以我们定要由平民革命,建国民政府。这不止是我们革命之目的,并且是我们革命的时候所万不可少的。

说到民生主义,因这里头千条万绪,成为一种科学,不是十分研究不得清楚。并且社会问题隐患在将来,不像民族、民权两问题是燃眉之急,所以少人去理会他。虽然如此,人的眼光要看得远。凡是大灾大祸没有发生的时候,要防止他是容易的;到了发生之后,要扑灭他却是极难。社会问题在欧美是积重难返,在中国却还在幼稚时代,但是将来总会发生的。到那时候收拾不来,又要弄成大革命了。革命的事情是万不得已才用,不可频频伤国民的元气。我们实行民族革命、政治革命的时候,须同时想法子改良社会经济组织,防止后来的社会革命,这真是最大的责任。

……

总之,我们革命的目的是为众生谋幸福,因不愿少数满洲人专利,故要民族革命;不愿君主一人专利,故要政治革命;不愿少数富人专利,故要社会革命。这三样有一样做不到,也不是我们的本意。达了这三样目的之后,我们中国当成为至完美的国家。孙中山:《在东京〈民报〉创刊周年庆祝大会的演说》(节选)(1906年12月2日),《孙中山全集》第1卷,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323—3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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