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体说来,武昌起义是由一部分知识分子起领导作用,以学术团体为幌子,以新军为主力而发动起来的。由酝酿到发展,由成功到分化,贯彻始终、一脉相连的革命团体,最初是科学补习所,日知会,以后是群治学社(后改名为振武学社、文学社),还有它的同盟军共进会,这是武昌起义的两个主要团体。他们把力量直接寄托于清朝的新军,使它逐渐变为自己的革命武力。文学社与同盟会,是在武昌革命运动酝酿成熟之际,才发生联系,受其领导。起义后,文学社员集体加入了同盟会,故后来谈武昌起义者,只知有同盟会,而文学社及共进会等反被遗忘。其始末略述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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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社时期:辛亥年阴历正月,因为振武学社大受影响,才又改名为文学社,由蒋翊武负责。在这半年中,全国的革命形势突飞猛进,除辎重第八营以外,它的细胞组织已布满了湖北新军各镇、协、各标、营、队,在士兵中社员占了多数。至于他们的成分,因为当时新军是招募制,绝大多数是失业农民和少数手工业工人出身的士兵,没有官长,知识分子也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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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社与共进会订立正式同盟:文学社的基础全在新军,而共进会(负责人孙武)则是与同盟会有点联系的,组织虽然散漫些,但却比较广泛,它的会员有会门成员下层群众,有知识分子,也有陆军中学堂学生和陆军特别学堂学兵,还有些新军中的士兵。辛亥年阴历三月二十九日黄花岗起义失败之后,文学社便与共进会订立正式联盟,共谋起义,并将《商务日报》的后身《大江日报》加以充实,同时还分社员到湘、川、皖、苏各省新军中为联络员,又于军队之外,建立机关部、通讯部等秘密组织。
与同盟会开始联系:辛亥夏,同盟会总部派谭人凤来鄂视察,拟与湖南的焦达峰等组织中部同盟会。谭往《大江日报》晤詹大悲,始知有文学社之组织,乃邀詹约同蒋翊武等商谈。这是文学社与同盟会总部联系的开端;在这以前,只有极少数同盟会会员参加文学社,而且是自发的个人活动。
成立湖北革命军总指挥部:辛亥年阴历七月,文学社与共进会联合决定:成立湖北革命军总指挥部于武昌小朝街文学社总机关部内;文学社的蒋翊武、王宪章为正、副总指挥,共进会的孙武为参谋长;总指挥部下设军事筹备处于武昌,设政治筹备处于汉口;派居正、杨玉如二人赴沪,邀请宋教仁诸人来鄂主持大计。部署既定,即赁定汉口俄租界宝善里十四号为政治筹备处,制定文告、旗帜、符号、地图等,准备大举。
因鄂军被调入川,提早起义:阴历八月间,四川发生铁路风潮,清廷派端方率兵前往镇压,鄂督瑞澂亦将派鄂军第三十一和第三十二标随端方入川。文学社与共进会恐军队调散,影响大举,决定就在阴历八月起义。但杨玉如到沪晤宋教仁时,宋告以各省布置未妥,须延至阴历九月约十一省同时起义,便打算延期。讵孙武在汉口制造炸弹失慎,发生爆炸案,武汉戒备搜索甚严,故不得不仍照前议,于八月起义。
机关部被破获:阴历八月十八日(阳历十月九日)下午五点钟,由总指挥蒋翊武发出作战命令,计有十条。第一条是:“本军于今天夜十二时举义,兴复汉族,驱除满奴”;第二条是:“本军无论战守必须恪守纪律,不许扰害同胞及外人”;第三条至第九条均系作战部署,笫十条是:“余十二时在机关部,十二时后在谘议局。注意:本军均以白布系左膀为标志。”作战命令中,本规定于十八日晚十一点半钟,由驻武昌中和门外的第八标炮队鸣炮为号发难的,但因前往炮队送命令的邓玉麟贻误,炮队未接到命令,以致未能如期举事。与此同时,机关部被破获,所有名册全被搜去,刘复基、杨洪胜、彭楚藩等十余人被捕,仅总指挥蒋翊武越墙幸免。
工程营仓卒发难:十八日夜,督练处督办铁忠、武昌知府双寿审判上述案件时,见案内尽属现役军人,大为震惊,深恐因此酿成巨变,曾一再向瑞澂请求从宽处理,并主张当众烧毁名册,不予追究。但瑞澂坚执不允,将刘复基、杨洪胜、彭楚藩三人于当夜处死、同时按照名册,大肆搜捕。此时,新军中的革命党人,已是群龙无首,身列名册之内者,固有被捕危险,即不在其内者,也受连累,人人自危。在群情愤激之下,于阴历十九日(阳历十月十日)夜九时许,由第八镇工程营共进会会员熊秉坤等士兵仓卒发难。各标、营、队均仍按作战命令同时动作。各标管带以上军官均纷纷如鸟兽散,仅有极少数队官排长临时参加起义。鄂督瑞澂闻变,以电话向各镇、协调兵,无一应者,仅辎重第八营管带萧安国及少数防营在督署街扼守而已。故不数时,起义军便占领武昌各机关,瑞澂、张彪等文武官吏均抱头鼠窜。
拥黎元洪为湖北大都督:次日黎明,各起义部队代表和地方士绅甚至宪政派等,都纷集在谘议局一起开会,临时推出黎元洪为“中华民国军政府湖北都督”。黎避匿不出,被武装一再威逼,拥至谘议局,迫不得已才勉强就职。乃用黎元洪名义发出《告全国父老书》和各项布告文电,改元为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设台祀黄帝。《告全国父老书》的大意是宣布清朝政府腐败,特别指出“弃城割地,抵矿卖路”,但其政治主张只说到“推翻专制,恢复汉业,建立共和政体”,没有什么其他明确纲领。
领事团守中立:当时革命军有两个重要口号:“不准侵犯汉民”,“不准危害外人”。所军队纪律甚好,秋毫无犯,只是杀了一些旗人。在汉口作战时,许多市民争送茶水果食慰劳,市廛不惊。当占领武昌、汉口、汉阳三镇后,军政府即派外交部长胡瑛向各国领事交涉,要求他们承认民国军政府,严守中立,并以都督黎元洪名义,正式照会驻各国领事,计共七条:
一、所有清国前此与各国缔结之条约,皆继续有效;
二、赔款外债,照旧担任,仍由各省按期如数摊还;
三、居留军政府占领地域内之各国人民财产均一律保护;
四、所有各国之即得权利,亦一律保护;
五、清政府与各国所立条约,所许之权利,所借之国债,其事件成立于此次照会后者,军政府概不承认;
六、各国如有助清政府以妨害军政府者,概以敌人视之;
七、各国如有接济清政府以可为战事用之物品者,搜获一概没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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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六如: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文学社与武昌起义纪略》(节选),《辛亥革命回忆录》第1集,文史资料出版社1961年版,第305—3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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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见事急,忙传各正副大队、支队代表集合,言曰:“昨约已失,诸烈被害。不知又出如何变故?今日势诚岌岌不可稍待者。若再仰望,大事去矣!幸军械所为我工兵看守,不如首先占领,夺其命脉。此扼要之策,固我军心之计也。全省军队有不随声附和而相继并起者也?!”代表等闻之默然相对,迄无一语。惟徐兆宾一人,颇具胆识,声色俱不为动。坤起激之,并诈称曰:“吾辈名册已被索去,反亦死,不反亦死。与其坐而待死,何若反而死,死得其所也。不闻近日安徽徐锡麟、熊成基虽死犹生。若报馆之述其小史,都市之传其小照,非渠等一死而能然乎?顾此犹一二人事也。至于广州黄花岗一战,官兵死者,报馆何述其总数登之?吾党之死者,且一一为载明姓字,述其氏系,以备后世历史上之采择。可知革命之价置[值]如何高尚,而为革命以死者何一不为上等人物?君等果能协力齐心,立图进取,事当有济;即使不能【成功】,尚有待后之铁血健儿,鉴此危心,已相继成功而已,于民国前途获利匪浅,亦奚不乐此一死,让诸贤之专美于其前哉?!揆时度势,况必不致于死耶?!”众始气为之一振。遂建议于下午出操,听号音齐同举义。
……
坤见时已不早,便命本棚副目陶启元同志,待举动时,带定全排卫兵把持前营门,遇满官来,尽纳诸禁闭室,勿任逸出。盖意以杀之过于残,释之则隐患难测,计不如置之,于事成后再放。又命之于起义后,带所属看守营房,督率夫役造饭。启元援命去布置已全。但不知各队兵士气势如何?乃亲至各队省视,各兵士整装欲动,势汹汹有不暇待者,似意曰:“斯可矣”。急忙至棚内携取枪械,即闻枪声四起,子弹齐飞,二排兵士已暴动矣。
缘该三棚内之支队长金兆龙,得坤改定时限信后,方将准备一切,被本排排长陶启胜窥破,带护兵二名从之。金见事败,疾呼曰:“众同志再不动手更待何时!”中一会员程定国(即正瀛)持枪开击,陶带伤逃死于家。于是人声沸腾,枪弹如雨,一、三排亦继起。仓猝间,二、三排人于下楼时,误伤一排三棚会员二名,其一程风林不三日毙命,其一章胜恺后就医痊。坤时见之亦不暇顾,率同李泽乾望[往]楼下。营主阮荣发、右队官黄坤荣、司务长张文涛各持手枪向上射击,口称:“不用呶噪!”声未几,程定国一枪中右队官及司务长。营主见枪毙两人,正跑走时,忽又一枪毙之。于是全营振动。坤于【是】下楼吹哨笛集合队伍,众纷索子弹。坤许往军械所取给。有谓大军械房有者,派人取之不得,谓置军需铁柜中者,启视亦无所储,仅洋元若干。同志韩似信恐众为利动,顺手将洋灯推入烧燃,众方退散。坤随带各代表领众径[经]过营房侧面,进行[到]炮台上,前队官李占魁一人向队暗击,幸未伤人。坤等亦不与较,直至十五协西门外对营房连击数枪,内即响应。遂不过问,往夺军械所。未至,即闻我工兵左队代表罗炳顺、马世忠(即马荣)时已占据。其时监督李克果以外面人声噪杂枪响时闻,出谓卫兵曰:“尔等须听我命令,兵至则退,民则击之。”罗曰:“我等子弹一粒也无,奈何?”果即令护兵抬来子弹两箱,分发各兵。罗、马命向天快放数枪。果见卫兵立变,挟所奉张彪命令守是所之工兵课员马祖荃、陈炳荣及左队下级官等穿窬遁出,军械所遂为我有。后坤及马世忠、徐兆宾等派兵盘据该所前后左右一带,又分兵占领楚望台上,后派兵四出侦探,即遣金兆龙派兵一排出中和门,迎接八标炮队。去后,坤时在所命诸代表分兵各受责任,乃据定军械所及楚望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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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总指挥令伍正林率兵百余由中和门沿城赴望山门进攻。及抵望山门,枪林弹雨齐【来】,不敢下。林带死士杨正权、汪长林、张得发、冯仁寿并分炮于保安门之岳绳武,即率步兵十余名(不知姓氏),下城冒险,进至东辕门遇敌接战。时,同岳绳武分炮之李占魁亦在焉。先,魁自分炮后,即有报告至总指挥,云督署不时可破,但兵力甚薄,请约火起为号,即须拨队由保安门来援。俄督署附近火起,即伍之求援也。指挥时已事繁,未忆及工程【营】志士,张沛霖见之,恐误其机,自请往援。得命捧旗督队出,奈兵不听调,会刘绳武在旁,乃使之拔刀督队,霖自捧旗导前,带领百余人至保安门城楼,准备进攻。刘绳武见城上炮兵射击,不能命中,亲瞄准速放数炮,击倒督署高亭,霖乃率三十余人下攻。适伍以兵力单弱将率队往援,路遇一簇人略一小排去,盖即霖也。伍至望山门,诈称敌兵已退,其队始敢进行。未及督署,内一兵士不知如何枪支走火,在前对战之杨正权等疑敌从后来,倒枪【相】还,致彼此猜疑,纷纷解散。霖兵至督署门首,内面有步兵十余搬运洋油放火。盖伍退时,即有三十标三营彭纪麟与岳、李等分炮后,复转由津水闸来见李,同步兵鲁祖轸等十余名守望山门,即在前,接攻入东辕门。见练军一队持枪立西辕门,对击。彭等晓以大义,敌官乃挥其兵却立辕外。我军至是携取洋油数箱,浸以雨衣,焚着头门。正与官兵力战之间,忽一弹轰毙八人(未详姓氏),并有张彪带领消防各队,在望山门猛击。盖李占魁等以兵力太弱不能支,败退。霖引队至保安门,会刘绳武同返楚望台,与指挥商作[议]进行【方】法〈去〉。纪麟等接闻望山门失守,炮被占据,见火既起,且不复顾,转由保安门苦战。有一童子(系卖油果者)伏地启张彪所树白帜去(帜上所书,略谓“本统制带兵不严,尔等且有天良,各回原营,设若不听,顷刻援至,玉石俱焚”云云)。众不顾,一心前进。张沛霖时亦有兵多人,包围夹击。盖霖去后,即复引兵自保安门攻开督署一带敌兵,夺回已失之炮击之,彪知不敌始遁。纪麟遂派兵置炮于城,向西辕门防堵,已下,复由东辕门纵火烧之,敌已四散,督署即于是而破,此正二十日上午九时也。
伍自散后,于保安门招集多士,晓以督署不克,害多,方鼓励重整百余人,携取燃火物料,经望山门来,将至,经春芝药店门首,不意该地伏有敌兵数名,开枪击死余明道,伤及蔡品山、郭先幼左臂,众兵败退。时督署尚未破,望山门亦将失守,伍焦灼万状,引刀自刎,兵士冯仁寿急夺之,乃止。而还,瞥见黎公元洪在焉,心异之,询其所来,乃知伍去之时,此间马荣、汤其发、李松山、熊贵良四人于千家街巡查,值一人肩担皮箱二口,松等追问此物何来?云黎统领者。问统领安在?即畏不敢隐,随引至长湖堤民家。马等入其房,寻之出。统领黎公谓曰:“予自带兵来,二从未刻待尔官兵,何来与我为难?”荣、松齐应曰:“非敢为难,特请公出指挥耳。”公曰:“视能事者举之可也。”荣等要不已,乃曰:“我出与谁会。”曰:“会吴兆麟。”公有难色。荣等同谓:“有某等护卫,请勿疑”,遂拥以出。众见之,号鼓欢迎,士气益振。王安澜亦随而至焉。稍顷,公正集合各营官长并革命代表时,及见督署火起,问曰:“待将何为?”佥应曰:“公命是从。”乃曰:“以余之见,且各整队回营。我与彪言,不予尔等罪,于斯已矣。”众不可。传闻督署已破,瑞澂、张彪、铁忠等俱逃。公急,谓曰:“彪等既逃,若征兵来讨,将何以御?”邓玉麟曰:“无以御之,则退据湖南或四川。”曰:“今粮饷缺乏,人马众多,非细故也。宜三思之,不得轻纵乃事,仍不如归去为是。”突一炮兵正目何某曰:“事已至此,吾等肝脑涂地无怨。公声孚众望,指挥甚善,尚望我公作主,队伍万不能回!于[如]今意存观望者人多,吾辈所恃,仅一军械所。一旦退归,转被伏处此间一带不少之旗兵占去我等命脉。及为所夺,众心一懈,大事休矣!”公曰:“今既要我指挥,各处兵不归营,清数不得,我便如何指挥?”众议曰:“兵不令其回营,仰各阵地集合清数可也。”王安澜侍其旁,极力反对,众欲杀之,乃不敢言。会一人来曰:“十二时各代表到谘议局会议”,马世忠即备乘马数骑,荷十八星国旗二面导【前】,众奉黎公,从有队伍一排,随之护送。公命下旗,不听。至谘议局,届期会议,举黎公宋卿为鄂军大都督。坤以守卫军械所,关系莫大,责任甚重,不敢擅离,故会议一切独未往参。时闻黎公尚未认承,王安澜哭谏于侧而阻之,公益不可。众胁之,乃矫其名而示诸民曰:“都督黎某示”,盖以孚多士之望,而释局外之惑也。
时于督署破后,四十一标、三十标各营队会合攻开藩库。凡学堂学生并局所差弁自朝至午来所领取子弹者,络绎不绝。及安民示出,陆军第三中学堂学生亦整队来所取给枪械,各公所重地,成得护卫无恙。所未及反正者,惟马队八标而已。蛇山炮队极力向之射击,乃反正进城。众心始定,军民交欢,武昌省城于兹光复矣!
熊秉坤:《前清工程八营革命实录》(节选),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湖北省暨武汉市委员会编:《武昌起义档案资料选编》上卷,湖北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7—35页。
内阁总理大臣、军谘府、开封、西安抚宪钧鉴:
逆党占据武昌、汉阳、龟山等处。现据电局委员面禀,汉口恐难保,仙桃镇、沙市亦有警报。又据荆门州电禀,马队在蔡甸抢劫,水师未能抵御,沙洋人心浮动,请派兵堵截各等情。
襄属自绿营裁后,地方已形空虚。水师调省赴援,只有巡防马队四营”分驻安、襄、郧、荆二千余里,不惟征调不及,亦恐各处无以镇慑。窃念襄樊毗连豫、秦,民情强悍,伏莽素多,冬防尤甚。且水陆交冲,自古用兵者所必争。又闻逆兵多襄、郧人,深知底蕴,势所必窥。昨已查获伪檄,诡谋方张,隐忧甚大。职道身任地方,有守土之责,自应遵饬管县严密防范。固不敢故事张皇,亦不敢稍涉大意。惟警报日繁,势甚岌岌,万一上窜荆襄,如入无人之境,必至牵动大局。
职道世受国恩,一身不足惜,其如地方何?除饬各属赶办团保及准绅商禀请拟恳添募兵队,乞示遵行外,并求豫、秦抚宪,俯念邻省紧要,迅赐派兵,不分畛域,合力防堵,以救危急而免窜扰。职道连日电禀瑞督宪,竟不能达。顷电禀荆州将军,亦不能到。无从请命,不得已叩求钧裁,速赐示遵,不胜惶悚待命之至。职道喜源禀。有。印。
宫保大人阁下:
敬禀者,窃自革军肇变以来,未及匝月,纷纷响应者,已十有余省,国中土崩瓦解,几至不【可】收拾。闾阎何知,岂竟乐演此悲惨之剧。无如政治窳朽,民意过抑,不得不铤而走险,以求政治之改革。
宫保洞见民隐,始终主持和平,不欲以武力从事,苦衷硕画,生等实钦佩莫名。宫保前后派蔡廷干、唐绍仪南下议和,无非顾全大局,免使同归于尽之意。宫保之爱国爱民,诚可谓仁至而义尽矣。然而,此心此意上不见信于朝,下不见助于友,且使有志之士因疑生畏,感怀敌视之心者,其故何哉?
朝廷于危急存亡之秋,起用宫保,大权独畀者,岂果推心置腹任用无二哉?不过事已无可如何,不能不借宫保之威望,以压制党人耳。宫保如感恩知己,为昔日之曾、左、彭、胡,削平大乱,再致中兴,固属朝廷之所甚愿。即不然,宫保为一己计,必思所以自处,以致意见纷争,南北相持,彼亦可利用此时机,徐自为地[也]。孰意宫保一出,即力主和平,宣布停战,又屡征人民意见,以定国是方针,已于朝廷用宫保之初心相背而驰矣。近又劝摄政王载沣逊位,派人接统近卫军等事,大权尽移,亲贵之疑忌宫保,当不待烛照而龟卜矣。
宫保前出而组织内阁,如张骞[謇]、梁起[启]超等辈,皆坚辞不就,岂竟不乐为之用哉?诚以南北纷争,国势阽危,不可终日,宫保之政见尚不可知,一旦与人民之意见不合,势必大起冲突,故成裹足不前,不愿共任其咎也。有志之士奔走呼号,主张民主共和,实则不过借此以推倒满清政府而甘心也。宫保声望、实力,袒左、袒右,易如反掌,做党人始则有所希冀而生拥戴之心,继且满怀疑惧,转萌仇视之志。
诚以当今大难,惟宫保发之收之,能踌躇而满志也。然而,宫保一身为众矢之的,所处之地位,危莫危于此时矣。宫保为中外人心所系。宫保危,则国势愈不可支,此生等所以不能已于言也。为宫保计,莫若利用时势,收拾人心,本孟子“社稷为重君为轻”之义而熟权之,则中国之祸其有瘳乎。
夫社稷者何?即国家之义也。国之不存,于君何有?且宫保此时宜为四万万人民谋生存,不宜仅为旧朝廷保君位也。此中轻重,想宫保自有权衡。但生等默观,现在时势实趋重共和一途。试观葡萄牙、墨西哥等国,何莫非君主立宪而上,已渐次改革矣。我国此时即令能保存君主,能保不为第二次之改革乎?况人心已去,势难挽回。宫保如必欲主持君主,将意见争持天下,必至南北分离,或致全国流寇糜烂,不堪设想,致令外人干涉,致令豆剖瓜分,皆意中事。宫保此时能无寒心乎!
宫保即使为现在君主地位计,窃以为无妨令爱新觉罗一家自为一小朝廷,与革军立约,保持相当尊荣,优定皇室经费,使与人民无直接交涉。至所有土地人民政治,则由大总统组织一切。
宫保若本此意,以定议和之方针,将举国才智之士,不但不仇视宫保,且必乐为效死。以宫保之声望、勋业,总统一席,舍宫保其谁?我国之华盛顿,必非他人所能胜任。异日铜像巍巍,高矗云表,国民之讴歌感戴,岂有暨乎!愿宫保熟思而审处之。
生等本介胄之士,罔知政治本原。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故不能不本爱国之心以爱宫保,实非有私于宫保,有求于宫保也。区区愚忱,谨冒死以闻。恭肃华函,敬叩钧安,伏惟鉴察。
高佐国、杨祖谦上禀宣统三年八月《武昌首义后清方电报补抄》(节选),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湖北省暨武汉市委员会编:《武昌起义档案资料选编》上卷,湖北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29—23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