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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學名家

禮無貂裘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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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德付

蘇秦仕趙,趙王資貂裘黄金,使説秦王。貂裘之貴可知矣。《史記·貨殖列傳》:狐鼦裘千皮;羔羊裘千石。鼦即貂也。或以皮計,或以石計,貴賤之等可知矣。《天工開物》:一貂之皮,方不盈尺,積六十餘貂僅成一裘。服貂裘者立風雪中,更暖於宇下。則貂裘之所以貴可知矣。古聖王之製衣服也,冬欲輕而暖。貂裘輕暖如是,而聖王不規於禮制之中,何耶?於此,有以窺聖王仁心之溥、禮制之微。

貂出胡丁零國,乃方外之物(《説文解字·豸部》)。王者於四夷之貢,不責異物,順其土所產常用之物而爲之節。《旅獒》云:畢獻方物,惟服食器用。是也。且六十成一,費,故王者矜之,不以爲裘服,蓋重勞其民而愛其物也。(或曰:狐白之裘,集腋而成,豈不費哉?狐乃中國所盛產,且天子一人披之而已,不可持此以爲難也。)此王者仁心之溥,横被四表,及乎毛蟲之微也。視後世之需索無度,花綱采珠之流,何如也?

五經罕言貂之用,然非不可推見。《玉藻》:麛裘青豻褎。鄭注:豻,胡犬也。《説文》亦曰:胡地野狗。豻亦方外物,王者用爲褎而已。則貂之爲用,亦不外褎飾之倫。趙武靈王效胡服,以貂尾飾冠,後世沿之。(《後漢書·續輿服志》)尾冠皮褎之異,似屑屑不足道,然立制之高下迥殊。豈不知一皮數褎,尾僅一冠耶?故尾冠可施於北胡,不可施於中國。否則,狗尾續之譏,必不能逃。

不特方物,即中國所產,王者未嘗不節用之也。《豳風·七月》: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爲公子裘。貉雖中國所產,然實鮮少,貉裘亦非禮服,而聽民自用。是以鄭箋云:貉以自爲裘,狐狸以共尊者。貉之少,於史有徵,非臆言也。武王克紂,即其圃以狩,獲鹿則三千五百有八,氂七百二十有一,熊百五十有一,羆百一十有八,貉十有八而已(《逸周書·世俘解》)。

天子富有四海,何愛一貂?故禮無貂裘者,有深意存焉。荀卿云:使欲必不窮於物,物必不屈於欲。兩者相持而長,是禮之所起也。此誠探本之論也。夫物性各有攸宜,人情同其去就,若無禮以坊之,必極欲而窮物。上則費財亂政,下則窮民絶業,以至草木不滋、禽獸不蕃。聖王憂之,乃揆物理、度人情而出之節文。故雖一物之微,其制節不苟乃如此。視今日侈言市場,競肆人欲而不知節,矜矜以福利爲言,反至心蠹物窮者,其立制之良楛,又何如也?

(作者單位:北京國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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