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W(*]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新媒介与青年亚文化”(项目编号08BXW018)的阶段性研究成果。[ZW)]
——以“私人音乐杂志”为例
马中红 刘 浏
亚文化音乐以其特立独行的姿态屹立于青年亚文化的中央,同时,还惠泽诸多青年亚文化类型,因此,学界尤其是亚文化研究领域对亚文化音乐的关注由来已久,无论是伯明翰学派对雷鬼乐(reggae)、朋克乐(punk)、摇滚乐(rock)、黑人灵魂乐的研究,还是后亚文化中萨拉·桑顿对俱乐部文化、安迪·贝纳特对大众音乐的研究,都向我们揭示了亚文化音乐的独特内涵。亚文化音乐始终是有争议的存在,它被有的论者指责为“一种瘟疫”,“完全是垃圾,它从任何方面都不应该同音乐和诗歌混淆、联系到一起”,[ZW(1]TomManoff .Music : A Living Language. NY: W. W. Norton&Company , 1982. 407.[ZW)]而被另一些论者赋予“解放的动力”,是“充满活力毫不消极的一种庆典者的音乐”[ZW(]John Rockwell . All American Music : Composition in the Late Twentieth Century . NY: Vintage Books Publisher , 1983. 238. WilfridMellers. Music in A New Found Land. NY: Stonehill Publishing Company , 1975. 435.[ZW)]。尽管如此,不同的阵营都承认,亚文化音乐已经或一直以不可阻挡之势在全世界传播。随着以网络为代表的新媒介技术走入寻常百姓家,亚文化音乐的传播速度更为快捷,传播空间更为阔大。如今,通过新媒体上传、下载和分享音乐及相关资讯取代了传统的点唱机、收音机、录音机、随身听成为年轻人音乐活动的常见形式。亚文化音乐经由网络达成的传播,无论在速度还是广度上都令其他媒介望其项背。然而,互联网络空间上亚文化音乐的传播在学界依然遭遇漠视,没有引起应有的关注。鉴于此,本文以“私人音乐杂志”网站为例,试图探讨新媒介语境下亚文化音乐族群以其文化行为、文化表征及其传播形态和意义构筑了怎样的亚文化音乐空间,从而窥斑见豹,揭示传统亚文化音乐类型在新媒介时代存在方式和意义的双重转向。
[BW(D(Y8mm,,)][BW)]
[BW(D(S10mm,-1mm,)MD*2]
[BG(][BHDWG10mm,WK123mmYQ0,WK7mmW]
[ZB(][BHDWG7mm,WK123mmYQ0,WK7mmW]
[BHDWG3mm,WK123mmYQ0,WK7mmW]
[HT6SS]亚文化音乐传播的新媒介空间
[HT][][WT5BZ][BM][WT][ZB)W][BG)W][BW)]
一、研究对象和材料来源
近一年来,通过互联网络我们浏览了为数众多的亚文化音乐网站,从中发现,亚文化音乐族群大都聚集在国内经济繁荣的大中城市,尤以北京、深圳、武汉最为突出。他们在互联网络搭建空间/平台,以此聚集分散于现实世界中的兴趣相同者,分享和传播音乐,逐渐形成了一些著名的亚文化音乐网站,譬如“摇滚北京音乐网”、“雷鬼中国”等。在参与观察这类网站以及相关的QQ群、SNS社区、论坛、豆瓣讨论小组之后,我们将“私人音乐杂志”(http://www.lovedark.com/default.html)作为重点考察和研究的对象,因为它建站时间相对较长、拥有稳定而数量颇大的成员和比较成熟的在线交流模式。
始建于2006年的“私人音乐杂志”在不到五年的时间里,迅速成长为中国最具影响力的亚文化音乐网站之一。截至2010年12月1日,百度搜索关键词为 “私人音乐杂志”的网页有41 800 000篇之多。与这种流布速度和影响相反,“私人音乐杂志”一直致力的却是以“后摇滚”为代表的小众亚文化音乐的分享和传播,具有新媒介时代亚文化音乐分享和传播的典型特性。
作为小众亚文化音乐网站,“私人音乐杂志”页面设计颇为讲究。黑色的主页页面,灰色边框,暗红色控键,循环播放的摇滚、暗潮(不定期更换曲目)的背景音乐等,可以说,网站的栏目设置、色彩搭配、背景音乐之间相互烘托,营造出了一种望之即感的亚文化气息和氛围。除此之外,网站充分利用新媒介技术来构建亚文化音乐的传播平台,这是前互联网时代亚文化音乐传播所不具有的,体现了网络语境下亚文化传播的鲜明特色。其一,集成而非原创亚文化音乐。网站主要以专辑推荐、音乐专题、音乐资料等形式向站内成员推荐来自全球范围内的以“后摇滚”(post-rock)和“氛围乐”(ambient)为主的音乐作品;其二,以网站为核心,集成网络其他交互媒介,建构传播平台取代实地演出。“私人音乐杂志”通过QQ群、豆瓣小组、土豆网、论坛、电子邮件等传播手段,分享音乐作品及其情感体验。 其三,以兴趣结群,自由流动,鼓励族群成员提供亚文化音乐作品,交流分享并记录感受。
为深入考察和研究网络音乐亚文化的分享和传播,我们主要采取了参与观察法、深度访谈等调研手段接触“私人音乐杂志”的族群成员,记录他们的在线交流,跟踪他们的文化实践活动,对杂志创始者进行在线和邮件采访,从而获得了大量第一手研究资料。我们最初的观察,重点在于对“私人音乐杂志”网站和以此命名的网络豆瓣小组网络页面及更新上,此后,注册成为会员后进入4个QQ群中的一号群——该群建立时间最久,活跃度最高,主创人员集中。我们还随机挑选了四号群作为研究比对对象——该群创建时间最晚,人员数量、活动频率适中。在参与式观察期间,我们收集了自2010年1月以来近一年“私人音乐杂志”网站页面内容以及新媒介交流族群内分享的所有有关亚文化音乐的帖子、图片、音乐专辑、音乐合辑。根据研究所需,我们将文本考察重点聚焦于站内推荐的音乐专辑,通过罗列、归纳、统计、定量描述等方法对亚文化音乐作内容分析。与此同时,考虑到信息拥有量和主导权占比较重,我们设法与主要创建者,同时也是“私人音乐杂志”最重要的几个交流群的群主,以在线即时对谈的方式建立了联系,并且特意设计了一份问卷进行邮件访谈。
在长期持续的沟通中,我们发现,群族成员按照上线、发表言论、上传亚文化音乐资源频率、对网站和群族成员的关心程度、族群成员对其的推崇度等情况,庞大的“私人音乐杂志”群族成员可以归纳为创建者、资深粉丝和普通参与者等几个差异化的层级。据此,我们再分别从各层级中随机抽取10名会员进行线上深度访谈,分析和考察其代表的族群层级在网络空间中所从事的亚文化音乐实践活动及其文化表征和意义。
二、空间架构与跨界分享
以虚拟空间为主的网络新媒介技术对亚文化音乐意味着什么?丹尼斯·麦奎尔认为,“技术的发展再次引发了关于传播领域的定义与直线描述的困难,这些技术模糊了公共传播与私人传播、大众传播与人际传播之间的界限”[ZW(]丹尼斯·麦奎尔:《麦奎尔大众传播理论》(第四版),崔保国、李琨译,清华大学出版社,2006,第8页。[ZW)]。前互联网时代,亚文化音乐的主要传播空间是音乐演出的现场(街道、广场、酒吧、地下室等)和音乐制品(磁带、CD等)传播工具,在互联网新媒介技术的支持下,亚文化音乐迷可以便捷地打破传播的时空限制,即时分享国内外的亚文化音乐,并且在线交流彼此的感受。前互联网时代那些小众的亚文化音乐,诸如摇滚、后摇滚独立乐(post-rock)、极端金属摇滚(extreme metal rock)、哥特暗潮乐(gothic dark wave)、雷鬼乐、朋克乐等类型也得以通过网络得到最大限度的、跨越时空的传播。亚文化音乐不再限于亲临现场或通过音乐制品分享,也不再限于通过电台、电视或私下黑胶碟的传播形式,新媒介以最迅捷、最广泛、最低成本的方式为亚文化音乐提供了分享、交流和传播的平台,其中,基于互联网络建构起来的亚文化音乐网站、论坛成了亚文化族群文化实践的新空间。这些亚文化音乐空间,因网络而生,也因网络而发展,网络技术、新媒介特性是它们存在的前提。网上大量亚文化音乐空间的存在,不但扩大了亚文化音乐的生存空间,而且也建构了亚文化音乐一系列新的属性。
“私人音乐杂志”是基于网站而又不限于网站而存在于网络世界中的一个虚拟“空间”。作为“空间”的核心部分,“私人音乐杂志”网站的主要内容由专辑推荐、音乐专题、音乐资料等栏目构成,同时兼具推荐音乐艺术壁纸及优秀文艺类站点。
“专辑推荐”栏目是网站创建者、网站注册会员、非注册访问者沟通的平台。在此栏目下,不仅详细展现了各张专辑的乐队名称、音乐风格,还配以“五颗星式”的推荐等级和推荐者文字说明。“专辑推荐”除了承担“推荐”功能外,还提供“专辑视听”、“专辑下载”等功能供需要者自由使用。
“音乐专题”是“私人音乐杂志”颇有特色的栏目。它往往是某类亚文化音乐风格的集大成者,或是聚焦于某种情绪宣泄和情感表达,因此,每个“音乐专题”都具有特别的主题或统一的风格。但受限于网站本身的亚文化音乐取向,“音乐专题”主要以极端金属摇滚、哥特暗潮、后摇滚、民族融合(nation compromise)等亚文化音乐风格为主。“私人音乐杂志”将他们的定位描述为:“在音乐推荐风格上,我们会一直保持小众的特色,沿袭独立和地下的风格。总体上来说,我们只推荐以独立、暗潮、金属三大类音乐风格为主的音乐作品,而在这个基础上,也将推荐一部分比较经典的泛摇滚类风格,原则上我们不会推荐泛滥的主流音乐。”2010年“私人音乐杂志”以经典回顾为主题推出了三组精选作品——《2009年终回顾精选合辑——极端金属类》(2010年2月6日)、《2009年终回顾精选合辑——独立后摇类》(2010年3月2日)和《2009年终回顾精选合辑——暗潮民谣类》(2010年3月30日)。这些“合辑”,除了提供在线下载外,“私人音乐杂志”还会借助某些特定时机将其整理成CD进行发行。
如果把亚文化音乐栖息的“虚拟空间”仅仅理解为单一的网站就过于狭隘了。谈论“私人音乐杂志”的空间时,我们无法忽视由网站衍生出的多样化网络讨论群、新媒介互动场域以及由线上延展至线下的新人际网络空间。
“私人音乐杂志”现有八个QQ讨论群组,其中四个音乐交流QQ主群(即最早被创建的1号群及其他三个音乐交流分享群)、一个周边交流群(即摄影交流群)、两个地区活动群(深圳聚会群和北京聚会群)和一个专门供网站建设者交流的群(网站交流群)。“私人音乐杂志”网站是整个虚拟空间的大门,喜欢或愿意了解亚文化音乐的人,通过简单的申请和身份认证(有的只需单方面的申请)就可以加入网站下属的QQ群。与常规QQ群略为不同的是,“私人音乐杂志”名下的QQ群原则上采取优胜劣汰制,目的是留住站内活跃成员,淘汰缺乏参与度的成员。目前,“私人音乐杂志”每个QQ群的会员都有上百人,并且呈不断扩大之势。
另一个交流平台是豆瓣小组。“私人音乐杂志”的会员大多数是豆瓣网的用户,他们不受限制地在QQ群组和豆瓣小组之间流转,即时分享他们对音乐的感悟和评价。与此同时,豆瓣网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互动平台,“私人音乐杂志”同名豆瓣小组在此亮相,足以吸引一批对“私人音乐杂志”网站感兴趣的人。可以说,“豆瓣小组”对网站的推广作用远胜于亚文化音乐的交流分享。
事实上,我们考察“私人音乐杂志”的网站空间架构后发现,可以清晰地窥视出亚文化音乐“虚拟空间”建立的基本框架:(如图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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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文化音乐资源的网络输入、核心网站及由网站延伸的群组交流平台三者构成了“私人音乐杂志”的基本空间。其中,亚文化音乐资源主要来自其他网站、博客、论坛,均非“私人音乐杂志”会员的原创作品。从“国外大型地下音乐分享论坛”及海外博客获取的音乐资源,停留在“拿来主义”,是有选择的二次传播,缺乏原创性。与国内“豆瓣音乐”等其他亚文化音乐网站的“超链”,既有资源共享,又提供了“私人音乐杂志”独家的音乐资源分享。
如上所述,“私人音乐杂志”核心网站的亚文化音乐资源是经过站主和群主广泛收集,精心选择,刻意培育风格之后呈现给成员们的,“QQ群”、“豆瓣小组”、“电子邮件”、“网站论坛”、“线下互动”等新媒介技术的使用,使核心网站创造出来的亚文化音乐得到最大程度的分享和传播。网站对一切访问者不设限,只要愿意了解亚文化音乐,愿意点击浏览均可随意在网站空间里参观、试听、发表评论。如果“私人音乐杂志”的内容不是自己所需,只要关闭窗口不再访问即可;如果感觉能从中获得共鸣,便可以收藏网站,长时间关注。选择权完全掌握在个人手中。相反,通过诸如收音机、电视机等传统媒介欣赏音乐,一则能获取的内容相对有限,二则媒介的互动性也远不能与互联网相比。另一方面,网站不是实物载体,它不受物理空间限制。上网者不仅可以随时进出站点,而且可以点击“专辑推荐”、“主题T恤”、“音乐专题”、“音乐电台”、“音乐资料”、“图片壁纸”、“站点相关”、“友情链接”、“访问留言”和“背景音乐”等浏览分类明确的栏目进行深入了解。如果不满足于网站内容,还可以申请加入讨论群与其他族群成员进行讨论,讨论群不仅进出自由,而且与族群成员沟通都不受任何限制。
当然,在“虚拟空间”建构过程中,我们不得不注意到“FTP”、“电驴”、“SLSK”、“网络硬盘”、“搜索引擎”、“网络电台”等网络技术产品的作用,正是这些可以双向上传下载,可以对海量信息加以搜索的工具,为亚文化音乐的寻找、采集、储存、上传、下载、分享、传播带来了可能和便利。
空间建构的任何元素都不是凝固的、不可再生的,而是流动的、可持续发展的。随着“私人音乐杂志”网站内容的不断更新,会员群体的日益庞大,网站影响范围扩大,将促使更多的人关注它,甚至使从未接触过亚文化音乐或是根本不知道亚文化音乐为何物的人喜欢上它,这是前互联网时代通过人际传播的亚文化音乐所无法企及的传播效果。另一方面,任何形式的空间展示最终还是要回归为人的传播。网站留言板、线上交流群、豆瓣讨论小组、线下沟通以及其他形式的互动,都是人们关于“私人音乐杂志”的二次传播过程,而二次传播中族群成员的讨论结果、跟帖、评论又成为另一种亚文化资源重新注入空间,成为构建空间的新元素,从而形成有序的生产机制,即“虚拟空间”成为亚文化音乐资源再利用抑或说再生产的中介物和意义体。再生产机制不仅解决了亚文化音乐资源少、受众面窄、包容度低等限制性条件,而且使亚文化音乐的分享和传播成为一种富有意义的文化实践活动。恰如波斯曼所指出的那样,“技术变化不是附加的,它是生态学的。一种新媒介不是增加了什么, 而是改变了一切”[ZW(]Neil Postman. Science and the Story that We Need. First Things 69,January, 1997.[ZW)]。新媒介普及推广的意义,对年轻音乐族群而言,不仅仅表现为增加了一种音乐分享的电子终端,多了一些传播的渠道,更是加速了音乐亚文化风格表征的演变,甚至是改变了前互联网时代亚文化音乐的性质。
三、趣味:维系亚文化部落间的纽带
亚文化音乐和其他亚文化类型相仿,青年人总是这类文化实践活动的主体力量。他们投入自己最大的热情和能量,参与其间,乐此不疲。在“私人音乐杂志”空间中,参与者不惜花费6天时间下载资源极少的国外摇滚乐专辑,并且支付金额不菲的代价开通QQ绿钻等服务,用来上传和分享他们热爱的音乐作品。他们甚至会为一家经常光顾的音像店的倒闭而难过数月。在时间、精力和金钱付出的同时,正如他们自己所说的那样,找到了乐趣,得到了慰藉。
情感的注入与对所关注物的兴趣程度一一对应。依据我们的考察,按照参与程度不同,“私人音乐杂志”的族群成员大略可以分为重度、中度、轻度三类层级,他们之间的阶层、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区域性等传统亚文化属性没有清晰可辨的差异性,但能体察到他们对亚文化音乐兴趣和参与分享程度的不同。
“私人音乐杂志”网站的创建者和维护者是亚文化音乐族群活动的组织者和引导者。因为制作和编辑高品质的网站均需要对亚文化音乐有一定的鉴别能力,要求对新媒介技术有比较娴熟的掌控能力。所以,担当网站主要工作的成员不但是音乐发烧友,也是电脑高手。他们受到其他成员高度的尊重和崇拜,在群族中占据着优越位置。他们所编辑的“私人音乐电子杂志”(私人音乐杂志网站核心部分)受到族群众多成员的追捧,其中,最受人仰慕和尊崇的是网站首创者“小守”(网名,族群成员尊称其为“守爷”)。
中度参与者主要由80、90后的年轻人组成,其中一半以上是在校大学生。他们喜欢将自己的QQ空间弄成灰黑色的神秘风格,音乐盒里存放的大多是幽怨凄凉的曲调,或重金属摇滚,线上聊天时用着“火星语”,在QQ群里分享敏感帖子,以此表示对流行音乐的不屑和张扬自己“与众不同”的音乐兴趣。但是,他们对音乐理论却一窍不通,不知道和弦构成,也不知道节奏转换的原理。他们也许能说出来一些比较熟悉的乐队名、专辑名和几首歌名,对乐队的历史、所属的音乐类别却一知半解。
轻度参与的族群成员在空间内的一切活动几乎都是被动的,尽管他们不讨厌亚文化音乐。“私人音乐杂志”网站和QQ群的加入方式主要有两种:一是个体主动加入,一是受群族成员邀请加入。以前一种方式加入的成员,对亚文化音乐一般事先都有所了解,并且出于喜爱和认同“私人音乐杂志”对亚文化音乐的理解以及网站族群聚集模式;与主动加入不同,通过人际传播被推荐加入的成员,通常对亚文化音乐缺乏深入接触,仅仅停留在“平时会听一些”的程度。这些成员有的是QQ群创建者现实生活中的同事、朋友,有的是被QQ群中活跃分子邀请加入的,有的是因为与已有族群成员有亲密关系而“顺便”加入的(例如私人音乐杂志4群中的“毛小小“就是“因为男朋友加入了,所以我也加入了”)等。两种不同的入群方式导致不同的族群生活状态。一般情况下,主动加入族群者在线时间较长,并且会积极参与群族成员间的讨论。他们不仅极其热爱亚文化音乐,高频关注“私人音乐杂志”网站的更新,而且会就自己关心的亚文化音乐与其他资深成员进行交流,还会帮助其他成员解决音乐方面甚至是日常工作、生活方面的困惑。而被动加入者则不同,他们的音乐口味更加多样,他们不仅对亚文化音乐有兴趣,并且不排斥大众流行音乐。受访的一些族群成员表示:“除了摇滚外的许多音乐种类都喜欢”,“网络歌曲、流行歌曲也喜欢的”,“流行乐中比较喜欢听老歌,还喜欢一些轻音乐”……他们对亚文化音乐的感情也不如其他成员那般炙热:“不定期的会看一下网站”,“最近很少看网站”,“网站里分享的有些音乐我也不是很喜欢的”,“群里讨论我基本是‘潜水’的”。他们不会主动发帖,甚至不会与非现实社会关系的陌生人聊天。
由此可见,“私人音乐杂志”的核心成员基本上是因为共同的兴趣爱好在虚拟空间中聚集成“部落”或“族群”的。马菲索里认为,现代社会已进入“后时代”,整齐划一的社会组织已经碎片化,分化成若干短暂的、不稳定的、以情感维系的部落,这些部落发展了它们各自复杂的符号和意义。因此,亚文化的生产不再依赖于阶级、性别和宗教等传统的结构因素, “部落没有我们熟悉的组织形式的硬性标准,它更多的是指一种气氛,一种意识状态”[ZW(]Michel Maffesoli ,The Time of the Tribes, Sage Publications Ltd; 1 edition, 1996, P.98.[ZW)]。也就是说,部落的维持依靠的是成员在社会互动过程中共享情感时的体验,这种体验可以被看做是向已经被现代思想所拒绝的前现代想象的一种回归。它重视的是与进步相反的观点,如社区、地方感、怀旧。换言之,新部落并不围绕某种理性的、现代的事物如职业、进步、科学等观念建构,而是围绕着非理性的甚至是古代部落的元素如地域、亲缘、情感等将人们召唤并凝聚起来。与此同时,“新部落”具有不稳定性和流动性的特征,而一个个体与新部落的关系也表现为不稳定性和流动性,一个个体可以同时属于几个部落,尤其在虚拟的网络空间中,个体可以以不同的角色、性别、身份自由地出没在不同部落中,他们在社会阶层中的固定位置被解构,从而使个体在他的部落之中的定位变得比社会属性更加重要。
“私人音乐杂志”网站也刻意以“兴趣”来维系成员之间的关系,建构起异于现实生活的“新部落”。首先,以选择性的专辑推荐标识出“私人音乐杂志”独特的亚文化音乐风格。2010年私人音乐杂志网站“专辑推荐”栏目共更新20次(表1),主要以“后摇滚”、“氛围乐”风格为主。
[HT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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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H]被推荐时间[][HTF]
[HTH]专辑[][HTF]
[HTH]风格[BHDG2,FK8,K23ZQ,KF][HTF]
2010年12月24日[]
泰国器乐后摇团Inspirative作品三张[]
后摇[BH]
2010年11月21日[]
法国器乐后摇团Stellardrive作品两张[]
后摇[BHG3]
2010年10月17日[]
美国Deadhorse-2010 We Can Create Our Own World[]
后摇[BHG2]
2010年10月11日[]
瑞典器乐后摇团Pg·Lost作品全集[]
后摇[BH]
2010年10月1日[]
私人音乐杂志-2009后摇专题系列[]
不限[BH]
2010年9月29日[]
两支同名器乐后摇乐团Neko作品三张[]
后摇[BH]
2010年9月22日[]
芬兰Locomotora-2009 Locomotora[]
后摇[BG)F]
[JY,2][HT5"H]续表[HT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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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H]被推荐时间[][HTF]
[HTH]专辑[][HTF]
[HTH]风格[BHDG3,FK8,K23ZQ,KF][HTF]
2010年8月15日[]
英国The Shadow Project-2007 A Beauty To Fight For[]
氛围、后摇[BHDG2]
2010年8月12日[]
苏格兰Mogwai-2010 Special Moves []
后摇[BH]
2010年8月5日[]
日本Silent Hill -2010 寂静岭原原声精选[]
哥特、摇滚、氛围[BHG3]
2010年7月13日[]
美国Joy Wants Eternity -2009 Must You Smash Your…[]
后摇[BHDG2]
2010年6月28日[]
日本器乐后摇团Euphoria作品两张[]
后摇[BHDG3]
2010年6月24日[]
冰岛For A Minor Reflection -2010Holdum I att ao oreiou[]
氛围、后摇[BHDG2]
2010年6月9日[]
美国氛围后摇团Hammock作品三张[]
氛围、后摇[BH]
2010年6月7日[]
瑞士Leech-2007 The Stolen View[]
后摇[BHDG3]
2010年5月5日[]
爱尔兰God Is an Astronaut -2010 Age of the Fifth Sun[]
后摇[BH]
2010年5月3日[]
英国 The Half Open Sky Gives Us Hope-2010 The Explorer[]
氛围、后摇[BHDG2]
2010年4月6日[]
瑞典Ef -2010 Mourning Golden Morning[]
后摇[BHD]
2010年2月19日[]
中国台湾甜梅号-2010脑海群岛[]
后摇[BH]
2010年2月10日[]
匈牙利Felperc-2010 Sixth[]
后摇[BG)F]
[HT]
如果说“后摇滚”音乐如同“后现代主义”相对于“现代主义”的反动,那么它主要是企图颠覆摇滚乐的基本概念与传统架构,甚至是针对整个音乐工业的运作所作的消极反抗。譬如说,同样是玩电吉他、鼓及贝斯的摇滚团体,换至玩“后摇滚”的乐手中,却可能完全转变成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创作观念,一种通过玩弄概念或理论去颠覆传统摇滚音乐创作的模式。私人音乐杂志推荐专辑的另一类风格就是氛围乐,这些氛围乐与后摇一样,也是试验性的亚文化音乐,通常是一种有足够空间让人发挥的有着声波结构的电子音乐,它没有作词或作曲的束缚,尽管艺术家在创作之间有暗示性的差异,但对于普通听众来说,它只是不断地在重复没有变化的声音。
上述专辑的内容不仅涉及美国、英国、瑞典、日本等几个亚文化音乐重镇内出色的乐队专辑,而且也收录了中国台湾、冰岛、泰国等发展中的亚文化乐团的作品,也就是说,“私人音乐杂志”在选择曲目时,打破了传统时空概念,跨国界跨文化地围绕着风格相对一致的原则选择和组织专辑,以此表达自己特有的“趣味”。
其次,通过介绍性文字描述曲风特点,以及推荐者赏乐体会强化特定的音乐风格。2010年9月29日“私人音乐杂志”向族群成员推荐了两支同名器乐后摇乐团Neko的作品:
[HTF][ZK(]
这是两支名字都叫Neko的后摇乐团,一支来自法国,一支来自俄罗斯。……来自法国的乐团Neko的风格偏向于传统器乐后摇,他们的作品内敛深沉而又充满了张力,去年的EP作品《One Hit Wonder!》一直让我念念不忘,不过让人觉得有些遗憾的是,他们的作品在录音方面显得有些粗糙和沉闷,稍微有几分影响听感,这令我更期待听到他们的正式专辑。俄罗斯的这支新团Neko的作品风格中有着更丰富的合成器的成分,他们的曲子显得十分活泼而又充满强烈的想象力,有意思的是第一首曲子中键盘的编排还有几分前阵推荐过的墨西哥团The Polar Dream的那张作品中的影子。虽然发行的仅仅只是一张十分短小的EP作品,却让人感觉十分的惊艳,我在听过之后同样爱不释耳。
[HT][ZK)]
类似的体验式分享犹如阈下催眠,对族群成员关于亚文化音乐的想象和理解起到重要的影响作用。
再次,根据特定风格需要,对推荐音乐重新编辑分类,撰写情绪倾向浓郁的指示性文字。“私人音乐杂志”于2009年三月、四月、五月、六月推出了四组“后摇滚”系列的亚文化音乐,主题分别是“记忆碎片”、“繁花散落”、“梦魇旅途”和“北往一厘”。每个主题都是一种情绪的集合,像在“繁花散落”中收录的包括兴奋乐团(Euphoria)的《安静的雨》(Quiet Rain)、国家的希望乐团(Hope of the States)的《黑色美元账单》(Black Dollar Bills)等16首乐曲都是包含着“风过花落,想隐藏凄凉却有着欲盖弥彰的伤痛”。又如“记忆碎片”中这样写下的主题语:“如平静的海水不停洗刷海滩,在遥远的记忆中。独自一人,反反复复。而你的思绪却不知漂到什么地方,模糊且不知所向。”
可以说,“私人音乐杂志”空间所形构的亚文化圈子、族群和部落,不管社会背景如何,成员们在一套一致的风格和趣味影响下,以混杂的、流动的方式参与亚文化音乐的分享和传播。网站创始者“小守”接受我们访谈时这样回答:“我们能够聚集在一起是因为某种共同的兴趣爱好,更进一步,我愿意相信这也是因为某些性格上的共同点而互相认识并维系在一起的。网站一直所追求的是一种独特的风格,倡导分享音乐之外的某些情感,这是它与其他的音乐站点最大的不同之处。”同样重要的是,这些因为亚文化音乐而结识在一起的族群成员之间亲密的关系已经不仅仅拘泥于虚拟空间,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从互不相识,完成了相识相知的过程,成为现实生活中的好友,并且经常会通过一些线下聚会活动,相约参加亚文化音乐节,假期小聚畅谈音乐和人生,甚至发展为日常工作或生活上的互帮互助。
四、温和的抵抗
亚文化是社会总体文化不可分离的组成部分,同时,也是前卫、叛逆、偏离主导文化的一种存在,亚文化群体是背离或区别于现存社会规范的群体,“作为一种隐喻,象征着潜在的、存在的无政府状态,而且还可以作为一种真实的语义紊乱的机制,再现系统中的这一种暂时堵塞”[ZW()[美)迪克·赫伯迪格:《亚文化——风格的意义》,陆道夫、胡疆锋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11页。[ZW)]。赫伯迪克还讨论了亚文化的意义得出实现的两种主要途径,“一是相对于主导意义的系统而言,那些产生于被统治团体经验和意识的意义,可以被带到表面,从而改变原来的话语系统,而这有赖于被统治阶级的存在,是通过被压迫阶级变革统治文化的原初话语来达到的。二是以商品的形式来对抗。……商品负载着关于不平等使用权,以及有区别地评价生活方式的意义、信息,这些早已写入了商品,并试图去遮蔽现实,亚文化就是通过拼贴去颠覆这些早已写入的信息来对抗社会”。对抗、变革、颠覆等等的表述,正是前互联网时代,亚文化音乐研究最基本的理据。乔治·麦凯(George Mckay)这样描述“嬉皮士和朋客的共同点之一……是一种反抗型的冲动,是理想主义或虚夸的理想主义。对于二者来说,政治和文化曾是或可能是或应该是同一件事情”[ZW(]陶东风、胡疆锋主编:《亚文化读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53页。[ZW)]。亚文化音乐直接或有意通过行为举止挑战主流文化的价值、观念和社会结构,比如失业的黑人青年只爱“重混录”和“摇滚乐歌曲”。“比起充斥在大型超市的背景音乐来,强烈的声音更令他们满意,因为他们在这些场所里消磨时光、‘无所事事’”[ZW()[美)迪克·赫伯迪格著:《亚文化——风格的意义》,陆道夫、胡疆锋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44—45页。[ZW)],并且通过与警察暴力相向、吸食毒品等方式来对抗规则和秩序。
而在互联网络建构的虚拟空间中,音乐亚文化的“反抗”则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无论你是资深乐迷,还是对亚文化音乐毫无经验的小子,只要连接上网络,输入关键词,轻击鼠标,海量的像“私人音乐杂志”这样的亚文化音乐信息就会即刻呈现于眼前。如果对其发生兴趣,还可以加入类似“私人音乐杂志”这样的讨论群深入了解。“私人音乐杂志”讨论群的成员中,一部分是有一定亚文化背景的人(尽管他们目前在现实生活中从事的工作与亚文化音乐无关),例如网站创建者“小守”和少数在校大学生都不同程度地参与过音乐亚文化乐队的组建和演出;但更多的成员是缺乏接触乐队、参与诸如迷笛音乐节经历的“门外汉”,现实生活中,他们是程序员、餐饮业前台、自由职业者、中专生、大学生等。他们只是通过网络搜索,或是从其他“资深成员”之间的讨论中获取关于亚文化音乐的相关信息。在加入“私人音乐杂志”之前,许多成员对亚文化音乐的感情是“有一点喜欢”、“还行”、“喜欢,但并不是很了解”,这一部分人基本都是通过在线收听、网络下载等方式接触亚文化音乐的。他们并不“幻想自己和某明星有着强烈的关系”,更不是“见到摇滚歌星就尖叫、哭泣的青少年”。
虚拟空间阻断了传统亚文化惯常活动的街角、广场、酒吧、地下空间,取而代之以论坛、小组、群、圈子,没有了在大街上的游手好闲,没有了与权力机构的对峙和对抗,甚至没有了亚文化音乐最具特色的乐队着装、音乐装备等构成的风格展演,虚拟空间中的亚文化音乐“亚”色彩被弱化,少有对象明确的抵抗,少有极端情绪的宣泄。抵抗一旦失去靶心,便变得虚无,即使偶有不满,愤懑,逆反,躁动,乃至忧伤,聆听亚文化音乐的行为就成了媒介消费,在消费中表达了温和的抵抗,想象性地解决情绪困境,“年轻人通过这种手段想象他们自己和其他的社会群体,坚持他们的独特个性,确保他们不是芸芸众生里的无名之辈”[ZW(]陶东风、胡疆锋主编:《亚文化读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358页。[ZW)]。
亚文化的研究者,如威利斯、詹金斯、约翰·菲斯克等都高度关注青年人的媒介消费,他们普遍认为,青年人并非不加批判地消费着媒介文本,而是积极地盗用市场中可以获得的媒介产品,将其重新语境化,进而转换它们的意义。也就是说,在亚文化音乐的网络化生存中,亚文化音乐的传播和分享并不是一种消极而杂乱的消费活动,相反是积极的文化实践,是有着自己的理解、审美判断的创造性的活动,威利斯认为“家庭录音、音乐的重新录制和混合就是一种创造性的消费活动,它们包括批评实践、挑剔的选择和使用,它们打破了休闲产业倡导的趣味分类和理想的消费模式,破坏了它对音乐意义所强加的限定”[ZW(]Willis, Paul. Common Culture: Symbolic Work at Play in the Everyday Cultures of the Young, Milton Keynes: Open University Press, 1990.60.[ZW)]。詹金斯也认为,亚文化群体可以通过选择和利用现有文化产品和文化资源,营造一个自己熟悉的文化环境,制造独特的解释和认同。菲斯克更直截了当地指出,亚文化族群可以从商品市场提供的文化原料中获取适合其自身利益的部分,以此暗暗地挑战和拒绝统治结构。[ZW(]Fiske, John, Reading the Popular , Boston: Unwin Hyman, 1989.100.[ZW)]类似“私人音乐杂志”这样寄生于互联网络的亚文化音乐族群,聚集了一批遭受家庭破碎,生活窘迫,面临升学和就业压力,甚至遭遇种种社会不公,从而缺乏安全感的年轻人群,他们渴望能像70年代末朋克制造的奇观那样,使父母、教师、社会怒不可遏,但最终,他们选择躲进虚拟空间,以音乐为伴,以“逃离”的行为表达对自我现状的不满。“月亮太亮”是私人音乐杂志群中典型的一个例子,22岁的她职业是餐饮业前台,“当初就是讨厌读书,怎么也读不进,现在知道了,没文化做什么都不行。我十分不满意现在的工作,没有出息,可是不干这个工作哪有钱养活自己”,“你问我为什么喜欢听这些音乐(这里指的是亚文化音乐),我也说不出所以然,就是觉得爽,尤其是在我每次想有什么办法能再去上学时”。显然,对“月亮太亮”来说,亚文化音乐在此起到了“疗伤”效果。当与私人音乐QQ群成员“once”接触时,他把喜欢听亚文化音乐的人归结为“时时刻刻都有孤独感,我们需要孤独感制造出来的情愫在这种音乐旋律中所表达的东西,在听这些音乐的时候很想与外界断绝关系”,“我在现实生活中会让自己愤世而又世俗,因为就算你努力想让别人了解真实的你别人不会相信也不会接受的”,这番话很难与他还不到20岁的年纪联系在一起。与此同时,在虚拟音乐空间中,他们通过娴熟的媒介技术,在无边际的互联网络中,选择、拼贴、复制、分享、传播风格一致的亚文化音乐,以此标榜自己的“小众”身份,从而与“平庸”的大众划清界限,获得想象性的满足和新的身份的确立。
五、身份认同下的权力构建
虚拟空间不仅改变了族群成员接受、理解和处理亚文化音乐的方式,而且,新的身份认同和文化意义在族群凝聚,音乐分享和传播过程中被确立起来。
凝聚力被解释为“群体成员对群体观念、对群体共识性原型意象和典型的成员特性和行为的喜爱”[ZW()[英)如波特·布朗(Rupert Brown):《群体过程》,胡鑫、庆小飞译,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07年,第29页。[ZW)],这意味着如果某族群拥有强大的凝聚力,那么该族群成员对族群会有一致的认同,反之亦然。“私人音乐杂志”除了发布“私人音乐电子杂志”外,族群成员高频率地在讨论群中互动交流,他们不仅将自己喜爱的亚文化音乐专辑,如《再见,西蒙娜——小鸟的音乐》(Au Revior Simone-The bird of Music)、断层线——你的爱代表所有(Faultline-Your Love Means Everything)、沉香木——2010灵魂之髓》(Agalloch-2010 Marrow of The Spirit),或是自己整理的音乐合辑,如《德国维京/黑民谣暮色号角(Falkenbach)全集》、《凯蒂·梅露合辑》(Katie Melua.Collection)、《岛1001音乐,极夜》)上传供族群成员共享,而且还会分享一些与亚文化音乐相关的图片、电影,如《电影合辑:纪念王小波》,甚至是族群成员自己撰写的文字,如《维京已死》。无论是网站创建者坚持“根据自己所接触和了解的类型进行音乐的选择”,还是族群成员上传“自己喜爱的专辑”,总是能得到其他群族成员的赞美和认可。他人的“感同身受”、欣赏、赞扬是族群成员所渴望得到的,也是他们个体身份建构不可或缺的组成内容。
对于一个群体而言,一致的族群认同是其能否稳定发展的关键因素。这包括两个方面:族群成员对群族的认同,以及族群成员彼此间的身份认同。尽管许多亚文化音乐爱好者不承认群族中存在等级制度,学者们也没有对“粉丝等级”进行过深刻的讨论,但事实是至少在“私人音乐杂志”这样庞大的亚文化音乐网络族群中有各种小群体或“圈子”存在。“私人音乐杂志”网的八个QQ群,包括一个领导阶层交流群,四个普通成员讨论群,两个地域交流群和一个兴趣延伸群。“大众媒介,特别是电子媒介和电脑媒介传播系统,让这些想象的共同体超越地方、地域和民族界限,激发阿帕杜莱所说的一种‘情感共同体’”,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也认为“无论……在每一个共同体内部充塞着多少不平等,共同体都永远被认为是一种深刻且平行的情同手足的关系”[ZW(]Benidict Anderson. Imagined Community : Reflections on the Origin and Spread of Nationalism. verso 1991.7.[ZW)]。但经考察,我们发现,“群”之间,族群成员之间,虽然是有着平等关系的“情感共同体”,但由于族群成员累积的知识资本、对亚文化熟知程度、得到“内部”信息的机会等的差异,加之网站建设者对分享资源的控制,共同体内的族群成员有着明显的身份差异,并由此构筑了隐形的权力结构金字塔。
相比其他交流群,一号群聚集了网站创建时最早加入的资深成员。这一族群的成员是以大中龄青年为主的上班族,网站介绍将其定位为“大龄青年、伪文艺分子、上班闲聊族,备受现实生活摧残人群”。该群对想加入的成员也提出了明确要求:“凡对网站事务漠不关心、无分享精神者禁止加入。由于群内的数量名额有限,请加入的朋友踊跃参与讨论,我们会以长期未发言或潜水者作为首选清除目标。群内鼓励积极进行音乐分享等行为,且不欢迎不愿参与交流讨论和资源分享的闲杂人等……”与一号群相比,其他群中学生、未成年人比重更大,他们每天花费大量时间游荡在网络上,“平时每天上网4小时,周末或是假日至少两倍”,网名叫“寒风”的18岁学生这样描述他对网络的依赖。另一些标榜挚爱摇滚的青年们说,“自从使用网络后,甚至从没有买过一张正版CD”,从网络获取亚文化音乐成为他们的生活方式之一。
除了族群与族群间存在的界限分明的身份识别外,其实,即使在同一群族中,阶层权力界限也隐约可窥。“私人音乐杂志”网站的创建者、维护者,也是早期音乐讨论群组的创建和日常管理者,他们既是亚文化音乐的接受者,也是传播的主导者。他们凭借自己对亚文化音乐的熟谙和高超的新媒介技术掌控能力,赢取了萨拉·桑顿所谓的“亚文化资本”:他们所编辑的音乐专辑,受到族群成员追捧;他们对音乐的介绍成为族群成员开启亚文化音乐之门的“必读书”;他们为族群成员就亚文化音乐答疑解惑,他们因此受到其他成员高度的尊重和崇拜,享有较高的地位。他们高频次地使用新媒介,凝聚程度较高,对其他人有着影响力,并被认为是消息的重要来源,从而在族群中处于权力结构的金字塔尖。
亚文化音乐在新媒介环境中建立起了一个稳定的发展空间,各类族群成员在其中有序生存。音乐亚文化作为一种存在,不再指向偏离、叛逆、冲突,甚至暴力,而是一种相对温和的情绪抵抗,是一种个性的集体表达与仪式,更是一种自我认同和文化权力资本累积的文化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