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日，星期日。今天是儿子参加本科自学考试报名的日子。儿子还未满十九岁，但已于去年十二月取得自考大专文凭。现在他又边工作边学习，一家人商定今天一道去自考点报名。

晨起，料理诸事毕。大家上路。

一路上，儿子挽着我的手——从小到大他都如此，从不顾及路人各式各样的目光——亲热地摆谈着。话题只有一个，到农村去。这是由今早来约儿子去报名的同学引起的。同学家住农村，我想到儿子身体不好，何不到农村去参加劳动。既可锻炼身体，又得以抽空读书、习文、作画。儿子年轻，好幻想，又有远大抱负，这个议题令他十分兴奋。虽尚在酝酿中，却已似身临其境。田园风光、牧童短笛，就连栽秧打谷也颇具诗意。母子俩越谈越兴奋，不觉来到报名点。

这里已有不少学生在忙碌着。今年的报名要填机读卡，儿子对此很不“感冒”，加之有父母在，便想依赖，自己却与己无关地东张西望，毫无动手报名的迹象。这下惹得他爸一阵责怪。这里得交代一下，儿子是一个对中国传统文化爱到骨子里却对外来事物抱有成见且个性独特很有独立见解的年轻人。对计算机等利弊相伴的“洋玩意”十分不屑。他老子本来对此就有看法，加之父亲做事又太细心，既想让儿子自己动手，又怕他心怀成见马马虎虎做不好。于是又是责怪又是争执，闹得大家都很憋气。最后还是我坚持让儿子自己去读《报名须知》，学着填机读卡。儿子很听我的话，虽嘴里叽叽咕咕，说什么用了计算机反而更繁琐啦，学生的麻烦更多啦，但还是正确地填好机读卡交给老师。最后还不屑一顾地对他爸丢出一句：“有啥子难嘛，说得这么恼火。”呛得他爸半天未说一句话。

报名出来，在外吃罢中饭，便进人民公园坐茶馆。正值中午时分，茶客稀少。平日里可远眺江南风光的靠栏杆的桌位总有人占着，今日却空了不少。昨夜一场大雨，空气清新，天气也十分凉爽。坐在栏杆旁的桌边，望着江对岸的山色，凉风习习吹来，好不惬意。叫了茶，拿出书、报、纸、笔，三人各有事干。我抄写儿子十六岁时独自一人到江浙一带东寻西访名人故居时写下的《旅途记游》，他爸看自己的专业书籍，儿子则拿着《中国古代文论选读》读起了刘勰的《文心雕龙·情采篇》。只见他手拿书本，朗声诵读，那情景早已忘却了左右邻人。读到精彩处，脸上得意之情喜不自禁。虽不如鲁迅笔下寿镜吾老先生的摇头晃脑，却也俨然一副迂夫子味道。

我禁不住问他：“这是你要考试的教材吗？”

“嗯。”

“为何还要反复诵读，不怕完不成进度？”

“这些名篇定要背诵，方有收获。”

难怪儿子已背得不少精彩名篇，望着他那成竹在胸的模样，我想，儿子已长大了，用不着我再指手画脚了。

茶馆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天气更加凉爽，不时有点点细雨飘到桌上。一阵凉风吹来，已能感到秋的凉意。虽觉坐茶馆十分愉悦，却难承受这陡然变化的天气，催着儿子快走（他爸已先离去）。儿子却执意要多坐一会儿，于是调整座位到里边。近四点，终因天气太凉，起身离园。

[TPT6.TIF；%118%118,BP#][TS(2][JZ][HT5”K]一九九三年初春与儿子于重庆滨江公园[TS)]

回家途中，儿子又紧紧挽着我的手，母子俩总有说不完的话。眼下的话题是设计儿子梦寐以求的自己的书斋。他说门两旁一定要自己手书“铁马秋风塞北，杏花春雨江南”对联挂上，只是中间门楣上的书斋名迟迟难以定夺。

我笑道：“就叫兼而有之吧。”

“不好，太俗，太直白。”

“你原本就是这意思嘛。本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却既要塞北雄风，又要江南细雨。”

“我就是要终身追求完美，既要‘生’又要‘义’，既要豪放，又要婉约。”

“那就叫鱼掌斋吧。”

儿子顿时高兴至极，叫道：“好，就叫鱼掌斋！”

一路说笑，来到闹市商场。

逛商场，看各式服装是我俩的共同爱好。我们都喜文学，爱美术，看好的服装就像在欣赏精美的艺术品，虽不买也是享受。逛罢商场回至家中，忙着吃过晚饭，儿子又匆匆上班去了。一天的休息结束了，虽平凡，却十分愉快。

与儿子度周末真好，我想。

[JY][HTK]一九九五年八月十九日[HT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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