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忽视另一条历史发展线索,那就是文学自身的先锋派传统,这一传统曾不断挑战和逾越文学的表达限度。马克·萨珀塔(Marc Saporta)的《第一号创作》(Composition No. 1)是一沓一百页的散页纸,这意味着每次阅读之前这些书页都会被“洗”一次,亦即每次阅读读者都会面对一个随机排列顺序的文本。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的《微暗的火》(Pale Fire)由前言、诗歌“微暗的火”以及对这首诗的大量评注与索引构成——读者有多种选择去整合和解释这四个部分,由此会潜在地产生和“真正的故事”相当不同的结果。
胡奥·科塔萨尔(Julio Cortazar)的《跳房子》(Rayuela)包含了155个可按照任意顺序阅读的章节(但作者在开头推荐了一个特别的顺序:根据这个顺序读者可以像“跳房子”一样从文本的一个章节跳到另一个章节)。罗伯特·库弗的短篇小说《昆比与奥拉,瑞典人与卡尔》(Quenby and Ola, Swede and Carl)是个结构设计精巧的文本,其不确定的指涉以及隐含的聚焦者使得对这个故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有好几种不同的解释。布莱恩·麦克海尔将库弗的故事解释为:“卡尔是一位商人,正在度假钓鱼,他可能与其导游的女人上了床,也可能没有;如果他和她们中的一个上了床,那她或者是瑞典人的妻子昆比,或者是他的女儿奥拉;无论他与谁上了床(如果他确实和其中一位上了床的话),瑞典人要么发现了这件事,要么没有。[HTH]所有这些可能性都在库弗的文本中实现了。”(McHale 1987, 107-108)
[LM]
[TP010.tif;Y*1,ZS]
[TS(][HT7.5ZDX]雷蒙·费德曼《两个或者没有》中的一页(1972)[TS)]
在雷蒙·费德曼的《两个或者没有》(1972)与《要就要不要拉倒》(1976)中大量使用了特殊的排印形式,并将之作为附加的表意场所;举例来说,在《两个或者没有》的首页,文本沿着页面的边缘环绕成一个矩形,象征叙述者为了写他的小说而把自己锁起来的那间小屋子(见下图:准确地说,在小屋子里的叙述者并不是小说中的第一手叙述者)。“潜在文学创造社”(Oulipo)[ZW(] “潜在文学创造社”(Oulipo)成立于20世纪60年代的法国,由一些对文学感兴趣的作家和数学家组成,其宗旨是挖掘文学作品的再创造的潜在可能性,使文字获得一种视觉上的魅力。——译者[ZW)]的成员数十年来一直尝试使用各种程序进行实验写作,他们根据形式规则来生产文本——发明这些规则本身曾一直是“潜在文学创造社”的主要焦点,而能否生产出现实的作品并不重要,因此他们在命名上才使用了“潜在文学”一词。
上述这些和其他许多实验都从不同的方面预见了数字化的大门已向文学敞开。从现今的视角来看,我们可以将上文提到的文本称为“原型超文本”(protohypertexts)[3]。我们甚至可以说这些作家在某种方式上比今天那些真正的超文本作家走得更远——了解这些前驱者的作品对初学超文本的作者来说将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