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草昧初辟,美术肇始。顾初民创作,实用为归。传疑时代若有巢氏之绘轮圜,伏羲氏之画八卦,轩辕氏之染衣裳,无不志在实用。当时美术之发明,系应乎时势之需要。欲观文化之程度者,观其制作,自可了然。唐虞三代两汉之世,则利用美术以沿饰礼制。于时儒教统一,朝野从风,美术一科,深被影响。陆士衡谓:“丹青之兴,比雅颂之述作,美大业之馨香。”张彦远谓:“画者成教化,助人伦。”殆可想见。六朝至唐,佛法入华,士耽禅悦,以为名高。故美术界中,顿呈异彩。唐宋以下,文章之家,驰骛于是者,指不胜屈,乃别有所谓文人画派鹰扬艺苑焉。此我国美术历代蜕变之四分期,而悉可以反映各代之民族思想者也。
我国立国最早,文化进步亦最先。文献足征,人所共晓。而美术一门尤为我国文化最矜贵之一部。西邦自大之徒,对于中国事物,不惜吹毛求疵,然一及美术,又复低首下心,厚加誉语。读其书者,无难立见。是知我国美术在世界上之地位,殊非一朝一夕所可幸致也。然国人之爱好美术者多,而著书讨论之者少。前人之说,率多东鳞西爪,破碎支离,且语多抽象,难索解人,而致力于有系统的美术史之编著,则更为寥寥。时至今日,学者始渐知此事之重要,而亟于美术史料之搜集是务。西人于此,探讨尤勤。其卓著者,如英人布什尼(S .W.Bushnell)之《中国美术》([WTBX]Chinese Art[WTBZ]),美人福开森(J.G.Ferguson)之《中国美术大纲》(Outlines of Chinese Art),日人大村西崖之《中国美术史》,及我国郑午昌之《中国画学全史》是也。布什尼之书,搜罗虽称宏富,然其撰述体裁,殊少系统,且于中国史迹,知之不多,未能畅所欲言,不足应国人之求也。福开森之书,虽不无提炼之功,亦未能有所创获。大村西崖之书,颇弥其憾,而其简略殊甚,利于发蒙,而无当于大雅,且考证未精,是其缺点。惟郑氏之书,虽偏于画学,然体例完善,材料丰富,甚便于读。郑君以画师而兼学者,读书既多,经验又富,其书诚我国美术界中一巨著也。中国之美术自应中国人求之。外人述之,必不如吾人之亲切,盖可断言也!
余近于治史之暇,颇留意于美术。凡典籍中关于美术材料者,必表而出之,所集既多,斐然有作,先成《秦汉美术史》一卷。然既非艺士,又乏专长,纰缪舛误,又岂俟论。惟与其见惜于后世,毋宁就正于当时,此则区区之微尚也。
[JY][HTK]朱杰勤自撰于广州中山大学文史研究所研究室
[JY,5]1934年12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