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上一节搞清了普通文章与文学作品的本质差异，这有利于我们更清楚地认识普通文章的特点。在本节里，我们将对普通文章做一点微观研究，考察一下文章的构件及文章的要素。这些内容可以使我们在掌握普通文章总体特点的基础上，更加深入地了解文章本身的内部构造及文章本身的基本特性，以便我们从更深层的意义上去认识普通文章的基本属性。
一、 文章的构件
(一) 语段是文章的构件
文章的构件指组成篇章的最小单位。文章学认为普通文章有五个层次，即篇的层次、章（结构段）的层次、语段的层次、句子的层次和词语的层次。其中语段的层次是最关键的层次。语段的分解可以构成句子和词语，而语段的连缀则可以构成章、篇。
语段（或句群、句组），一直是语言学的研究对象。1960年代，《汉语语法教材》第三篇（黎锦熙等著）设专节讨论了语段（句群）。此后设专章（专节）对语段进行研究的还有《汉语语法问题试说》（高更生著）、《现代汉语语法》（王维贤、卢曼云著）、《现代汉语》（张志公著）、《现代汉语“构件”语法》（张寿康审编，吴启主、李裕德编著）、《教学语法系列讲座》（北京语言学会编）等。研究语段（句群、句组）的专著自1982年以后层出不穷。如《语段知识》（郝长留著）、《句群初探》（曹政著）、《句群》（吴为章、田小琳著）、《现代汉语句群》（崔仁建）、《句组分析》（高更生著）、《句群和句群教学论文集》（田小琳编）等等。以上有关语段研究的著述，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对普遍意义的语段（句群）进行研究。这种研究是探讨语段运用规律的基础。前人对于语段的研究，基本上是从语言现象本身入手的，是将语段与文章整体割裂开来，进行“点”的剖析，基本是语言学的研究方法。
文章学认为语段首先是人的思维的基本单位。比如一个大学生新学期开学第一节课，他（她）的感想可能比较多，想到“这节课与中学的课堂差异太大了”，按照正常的思维方式，这个人的想法不可能在这儿就告一段落，他（她）还会接着想到其他的，如“信息量太丰富了，笔记我都记不下来”、“老师太棒了，他能大段背出《文心雕龙》的片段，哎呀，太了不起了”等等。或者可能还有其他的，比如“大学老师真帅，比中学老师有朝气”，“老师很幽默，课堂气氛很活跃”等等。总之围绕“与中学课堂的差异”这个话题，前后可能会有三四个句子，这样思维才会告一段落。这也才是一个完整的思维。从理论上讲，人的思维内容是连续的和完整的。人的思维，绝不会是单个词或孤立的句子，而是由多个句子组成的集合体。所以人的思维单位不是词，也不是句子，而是由多个句子组成的语段。
无论口头语言还是书面语言，都是人的思维的外在表现。书面语言更能体现人的思维的逻辑性和严密性。文章虽然是一字一字写出来的，但作者在具体写作的时候，首先考虑的不是某—个词或某一个句子，而是自己脑子里一小段一小段的想法。这一小段一小段的想法连缀起来就组成了篇章。比如《为了忘却的记念》有一段文字是描写柔石的“迂”的特点的：“他的迂渐渐的改变起来，终于也敢和女性的同乡或朋友一同去走路了，但那距离，却至少总有三四尺的。这方法很不好，有时我在路上遇见他，只要在相距三四尺前后或左右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我便疑心就是他的朋友。但他和我一同走路的时候，可就走得近了，简直是扶住我……我实在看得他吃力，因而自己也吃力。”这段文字的写作，作者首先考虑的绝不是这段文字中其中某一个句子，而首先想到的是这段文字的中心——柔石的“迂”。于是围绕“迂”字，一字一句地写开来。这是作者的思维过程。假如相反，作者漫无目的一字一句写下去，那就是一盘散沙了。像这样一段文字镶嵌在文章的一个自然段里，它与上下文当然有关联，但就它本身来说，就是一个“小团体”，是一个相对完整的意义中心，它是作者的思维单位。
语段是人的思维的最基本单位，而文章是人的思维内容、思维过程的具体体现，所以语段是文章的最基本单位，我们给它一个特定的量词——“构件”。语段是文章的最小构件。就上文的例子，假如我们把描写柔石的“迂”的特点的一段话，再进行分解，不把它看成一个相对完整的“单位”，而是再分割成一个个单独的句子，那么就失去了意义中心。单个的句子，什么意思都说明不了。这前后的句子，必须把它们贯通起来，看成一个整体，那么它才有活力，才具有一个相对完整的意义中心。仔细分解整篇的文章，我们会发现，文章就是由一个一个的语段连缀成的。比如《周恩来选集》中的一篇文章《五月十七日的讲话》《周恩来选集》下卷，人民出版社1981年1月版，第194页。，我们试分解其中的一段：《十五贯》轰动了全国，是有它的历史原因的。①昆曲受过长期的压抑，但是经过艺人们的努力奋斗，使得这株兰花更加芬芳了。②由于它土生土长，到底还是经得起风吹霜打的，现在又引起了人们的重视。③应该承认，“百花齐放，推陈出新”的方针提出后，我们还没有圆满地执行，昆曲在解放后多年来受轻视，就是一例。④这说明我们的成见还很多。⑤北京有两个著名的北昆演员，我们虽也叫这些老艺人教徒弟，但没有提倡昆曲。⑥浙江昆苏剧团是自己奋斗出来的。⑦在解放前，他们为了发扬昆曲艺术，曾组织了个小剧团，到处流浪。⑧解放后，他们继续奋斗，终于受到了重视。⑨这也说明一个道理：只要奋斗，就有出路；不奋斗，就无法生存。⑩在我们的新社会，只要你在正确的道路上奋斗，是会产生成果的。B11决定性条件是自己奋斗。B12当然，基本的大前提是现在社会变了，但主要还得靠自己努力。B13
这段文章一共13句话（序号是引者为便于分析所加，下同），是由4个语段构成的。前三句是对昆曲的赞扬；④⑤⑥三句则转入另外的话题了，说明昆曲多年来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以上6句话，虽然都是针对昆曲来说的，但所说的内容截然不同，也就构成了两个相对独立的语段。从⑦到⑩都是围绕昆苏剧团来谈的，概述了他们解放前及解放后的情况，又由他们的成功总结出一条经验。这实际上简括了昆苏剧团的“奋斗史”。从B11到B13句虽然从表面看来似乎是从昆苏剧团的“奋斗史”引发出来的，但是话题已由“昆苏剧团”转到了泛泛地谈新社会里人们仍然需要努力，所以仍然是两个语段。
从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一个一个的语段连缀起来，才构成了篇章，所以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组成篇章的最小构件是语段。
(二) 语段的切分
1. 切分语段的标准
从语言学的角度说，一般用于交际的语言形式都是为其语言内容服务的。除“绕口令”等特殊语言形式外，一般的语言形式总是由语义内容决定的。以往语言学家对于划分语段的标准大体有两种看法。一种认为语段是以形式组合为主，即每一个语段句与句之间基本上可以找到关联词，可以以这种形式标准为依据来划分语段；另一种认为语段是以意义组合为主，即语段内部句与句之间仅仅靠语义内容去关联，形式上的关联只是辅助的，可以以意义内容作为划分语段的标准，但是并未指出对于这种意义内容应如何辨别，如何操作。
笔者认为，既然语段是人的思维的基本单位，那么划分语段的标准，也应该从思维的意义内容——语段的意义内容入手。就篇章而言，语段是作者思维的基本单位，每一个语段都是一个相对完整的思维片断。也就是说，每一个语段都有一个相对完整的意义中心。笔者曾经对64万字的原始语言材料进行语段的分解，通过分析发现，语义组合的数量要大于形式组合的数量。也就是说在语段中语义组合是主要的组合方式。
关于划分语段的标准，我们认为不能以句际之间的形式标志（关联词）为依据，不能以形式标志作为划分语段的标准。原因如下：
第一，在一个语言片断中，假若两个句子是因果关系，那么按常规就应该运用因果关系的连接词“因为……所以”等，假若两个句子不是因果关系，而作者用了因果关系连接词，那么就是关联词使用不当。因果关系关联词的运用与否，要看两个句子是否具备因果关系，而不是相反，看是否用了因果关系连接词而断定两个句子是否具有因果关系。虽然形式标志一目了然，但形式不能决定意义，只能验证意义。所以我们对语段进行切分，还不能只以形式标志为依据，必须考虑语义内容。
第二，在对64万字的原始语言材料进行语段的切分时我们发现，有许多语段，句与句之间没有任何形式标志，但它又是逻辑严密，围绕一个意义中心的语言片断，假若只凭形式标志去切分语段的话，那么这类语段就无法划分了。如《为庆贺朱总司令六十大寿的祝辞》《周恩来选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81年1月版，笫246页。其中一段：亲爱的总司令，你的革命历史，已成为二十世纪中国革命的里程碑。辛亥革命、云南起义、北伐战争、南昌起义、土地革命、抗日战争、生产运动，一直到现在的自卫战争，你是无役不与。你现在六十岁了，仍然这样健壮，相信你会领导中国人民达到民族解放的最后胜利，亲眼看到独裁者的失败，反动力量的灭亡！
这是一个语段，共三句话，句与句之间没有任何关联词，但谁也不能否认它们是围绕一个意义中心的语段。三句话高度概括了朱总司令历经杀场，对中国革命立下的丰功伟绩。之所以把它认作是一个语段，唯一的依据就是语义。
第三，在有些语段中，有形式标志的句子与无形式标志的句子混合在一起，但人们之所以把没有形式标志的句子也与有形式标志的句子划分在一起，并确认它是一个语段，其依据也是意义内容。如：这几年，特别是近两年，从事科学工作和戏剧创作的同志很勤劳，很辛苦。虽然生活供应差，工作条件受到限制，甚至精神上也有些不愉快，但在科学工作，戏剧创作方面仍然取得了显著成绩，值得庆贺。我特别要向你们致敬。《周恩来选集》下卷，人民出版社1981年1月版，第353页。
这个语段有一处没有连接词，即最后一句话前面没有连接词。但谁也没有理由把最后一句话从这个语段割裂出去，原因就是这最后一句与前面几句的“中心意思”是一致的，是对从事科学工作和戏剧创作的同志的充分肯定。所以对于这样含有连接词的语段，也仍然需要用语义去分辨。
第四，有极少数的语段，语段内部句与句之间全部由连接词连接，这类语段的切分是不是可以摆脱语义的标准呢？先看一个例子：
一九四一年，英国乘当时中国在抗日战争中所面临的危急情况，以封闭滇缅公路作为压力，同国民党政府于六月十八日用换文的方式在阿佤山区划定了一条对它片面有利的边界。这就是所谓“一九四一年线”。由于不久就发生了太平洋战争，在这条线上并没有树立界桩。同上书，第241页。
在这个语段中，句与句之间都有形式标志，但不把上文或下文的句子划入这个语段，主要原因恐怕不是因为上下文的句子没有连接词，而是因为上下文的句子与这个语段的意思不一致，没有围绕一个中心。所以只能是这三个句子组成一个语段。即使这个语段前后的句子也有连接词，也不能简单地把它们归入这个语段，更需要用语义去分辨一系列有关联词语的句子，哪几个句子是围绕一个意义中心的，哪几个句子其语义内容不同。即便是关联词完整的语段，切分时也仍然需要考虑语义。
切分语段主要凭借语义，那么怎样断定一个语段的意义中心呢？我们对64万字的文章进行了语段的切分发现，任何一个语段都有一个相对完整的意义中心，为了与全文的中心内容（主旨）区别开来，我们把在语段中句际之间共同围绕的中心叫“话题”。这个“话题”有时是语段中的某一句话，有时要从语段中的句意去归纳。在任何一个语段中，无论其中是否有形式标志，总是围绕一个统一的话题，语段与语段之间意义中心的变化，实际就是话题的转换。在我们对语段进行切分的时候，就可以依据话题的转换来切分。
清人唐彪在《读书作文谱》中说过这样的话：“如意与词皆止于此，下文另发道理，更生议论，与上无关，是为界限。”唐彪是从阅读的角度来说的，也就是说阅读的单位应该是“意与词皆止于此”这样一小段。事实上，“意与词皆止于此”就是一个语段的单位。尤其是“下文另发道理，更生议论，与上无关”实际就是话题的转换。语段的概念既适用于阅读，也适用于写作的训练。总之，每个语段都是由一个统一的话题统辖在一起的。语段的核心就是“话题”。
2. 切分语段的步骤
切分语段的标准是看语段之间的话题是否转换了。假若几个句子共同围绕了一个话题，那么这就是一个语段，而话题一旦转换了，则意味着转入了另外的语段。语段的划分，不需要关照语段内部的句际连接成分，那么句子之间的连接成分（关联词等）是否就是多余的呢？当然不是。语段内部句际连接成分虽然不能作为切分语段的标志，但它可以标志出语段内部句际的逻辑关系。而有些句与句之间没有关联词的，句与句之间的逻辑关系不是不存在，而是不明显而已。
从语义出发去切分语段，并不是抽象的和不可琢磨的，相反，却是比较具体的。这种方法体现了语段的基本特征，依据话题的转换来切分语段是比较实用的。我们试对一篇文章的全文进行语段的分解，以便归纳出具体的切分语段的步骤。
论科学
爱因斯坦[1] 我相信直觉和灵感。有时我感到是在正确的道路上，可是不能说明自己的信心。①当1919年日蚀证明了我的推测时，我一点也不惊奇。要是这件事没有发生，我倒会非常惊讶。②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因为知识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概括着世界上的一切，推动着进步，并且是知识进化的源泉。严格地说，想象力是科学研究中的实在因素。③
[2] 相信世界在本质上是有秩序的和可认识的这一信念，是一切科学工作的基础。这种信念是建筑在宗教感情上的。我的宗教感情就是对我们的软弱的理性所能达到的不大一部分实在中，占优势的那种秩序怀着尊敬的赞赏心情。④
[3] 科学在发展逻辑思维和研究实在的合理态度时，能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世上流行的迷信。毫无疑问，任何科学工作，除完全不需要理性干预的工作以外，都是从世界的合理性和可知性这种坚定的信念出发的（这种信念是宗教感情的亲属）。⑤
[4] 音乐和物理学领域中的研究工作在起源上是不同的。可是被共同的目标联系着，这就是对表达未知的东西的企求。它们的反应是不同的，可它们互相补充着。⑥至于艺术上和科学上的创造，那么，在这里我完全同意叔本华的意见，认为摆脱日常生活的单调乏味，和在这个充满着由我们创造的形象的世界中寻找避难所的愿望，才是它们的最强有力的动机。⑦这个世界可以由音乐的音符组成，也可以由数学的公式组成。我们试图创造合理的世界图像，使我们在那里面就像感到在家里一样，并且可以获得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不能达到的安定。⑧
[5] 科学是为科学而存在的，就像艺术是为艺术而存在的一样，它既不从事自我表白，也不从事荒谬的证明。⑨
[6] 规律决不会是精确的，因为我们是借助于概念来表达规律的，而即使概念会发展，在将来仍然会被证明是不充分的。在任何论题和任何证明的底层都留着绝对正确的教条的痕迹。⑩每一个自然科学工作者都应当具有特殊的宗教感情，因为他不能表达他所了解的而且正好是由他首先想出来的那些相互关系。他觉得自己是个孩子，要由成年人中某个人来领导。B11
[7] 除了我们的宇宙以外，没有别的宇宙。宇宙不是我们的表象的一部分。当然不应当从字面上去理解用地球仪所作的比喻。我曾用这些比喻作为符号。B12哲学上和逻辑上的大多数错误是由于人类理智倾向于把符号当作某种实在的东西而发生的。B13
[8] 我看图画，可是我的想象力不能描述它的创作者的外貌。我看表，可是我也不能想象创造它们的钟表匠的外貌是怎样的。人类理智不能接受四维。他怎么能理解上帝呢？对于上帝来说，一千年和一千维都呈现为一。B14
[9] 你看这只在地球表面生存过的完全压扁了的臭虫。这只臭虫也许被赋予分析的理智，能研究物理学，甚至写书。它的世界将是二维的。在思想上和数学上，它甚至能理解第三维，可是它不能把第三维直觉地想象出来。B15人就同这只不幸的臭虫完全一样，处在这样的情况中，只有一点区别，那就是人是三维的。在数学上，人能想象第四维，可是在物理上，人不能看到和直觉地想象第四维。对于他来说第四维只是在数学上存在着。他的理智不能理解第四维。B16
这篇文章一共有9个自然段，16个语段。主要阐述了科学的特性。第一段讲的是直觉与想象对于科学的重要性。①是提出观点；②是例证；③是总结，想象对于科学的重要性；④、⑤分别是两个自然段，分别提出科学信念的观点以及对这种科学信念的阐述；⑥音乐和物理研究工作的特性；⑦艺术上及科学上的创造力产生的动机；⑧讲世界的组成充满“合理性”；⑨讲科学存在的特性；⑩讲科学规律的不确定性；B11讲自然科学需要有领军人物；B12讲对于宇宙的理解，不能停留在表象上；B13人类在哲学上和逻辑上发生错误的原因；B14讲人类的理智不能接受四维的事实；B15讲臭虫只有二维，但是可以想象三维；B16讲人与臭虫是一样的，人是三维的，所以难以想象四维。这是一篇科学小品，作者的思维完全沉浸在科学的海洋里，对科学本身作了深层次的思考和探究，对于一般读者来说，理解这篇科学小品比文学作品稍微有点难度。我们把这篇文章进行语段的分析之后，就会发现切分语段，是需要经过以下具体步骤的：
第一，通读全文，了解全文的大体内容。
第二，以自然段为单位，仔细阅读其中每一句话。
第三，寻找自然段中所包含的话题，以“意与词皆止于此”为依据，共同围绕一个话题的那些句子，就组成了一个语段。话题转换，则进入另外的语段。
通过语段的划分我们得知，在每个自然段中，有时作者只谈一个话题，有时谈了两个甚至更多的话题，只要是不同的话题，那么就是不同的语段。不管这个语段中包含几个句子。“话题”是唯一的分析依据。如果是一句话，那么就是“独句语段”。
在上面的例文中，第二、三、五、八自然段恰巧就是一个语段。在这些语段中，句子之间没有明显的连接成分，如果只依据连接成分来切分语段，那么这些句子就无所归属了。事实上，在这些语段中，虽然没有连接成分，但是句与句之间有明显的承接关系。语义告诉我们这些句子必须分别集合在一起，它们共同围绕了相关的话题，是一个个相对完整的整体。这再一次佐证了不能以形式标志作为划分语段标准的观点。
从对例文语段的切分过程看，切分语段的步骤并不复杂，只要把握住一点，即从语义内容入手，找准话题，语段就会被正确的划分出来。
3. 切分语段的意义
我们对《论科学》一文进行了语段的切分，通过对文中语段的分析，可以清楚地了解作者的思维脉络。比如第一自然段，作者要阐述的是“想象力是科学研究中的实在因素”，在第一个语段里，作者首先直截了当地提出观点“我相信直觉和灵感”；然后在第二个语段里列举了一个自己亲身经历的实例“对日食的预测”；第三个语段里，作者才全面概括和总结想象对于科学的重要性。可以明显看出作者为了阐述这个观点而一步步进行论证的思维过程，即由个别到一般，由具体到抽象。再比如最后一个自然段，作者是想说明人类对于四维是不能理解的，作者先从只有“二维”的臭虫说起，先说清楚臭虫是二维的，但是它不能理解三维；进而阐明人类虽然是“三维”的，但是同样不能理解“四维”。作者的思路是由浅入深，由易而难，显示出大科学家在阐述科学问题时的举重若轻。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在分析问题时所运用的不同的思维方法。我们对文章进行语段的分析，不仅了解到文章本身的内容，而且了解到作者的写作思路，使我们经历了一次由宏观到微观、由远而近地——由文章及作者的审视过程，最终使我们对文章的了解更加透彻和深入。划分出文章的语段，则作者之心，不能逃矣。
掌握语段知识，对阅读及写作行为具有双向的指导作用。
第一，对文章进行语段分析，可以帮助（中、小学）学生了解文章的脉络，掌握全文烘托主旨、表现主旨的思路，使学生顺理成章地归纳出全篇的核心，可以彻底改变语文教学中让学生盲目寻找课文中心意思、只在文章外围及表面进行思考的单一教学方法。
第二，精读文章时，通过对文章语段的切分，可以锻炼读者的分析能力。寻找话题，需要读者具备敏锐的观察能力和分辨能力；同时读者可以从语段的分析中掌握作者思维的脉络，可以学到作者阐述观点、安排文章层次的方法与技巧。语段的知识使人们对文章的分析向深层迈进了一大步，使读者更多地了解文章内部的构造，与读者的思路“亲密接触”。
第三，在写作训练中，可以让初学者从练习写语段入手，先写好文章的最小构件，每个小的意义中心写好了，连接起来，再写结构段，整篇文章就轻而易举了。语段的层次（句与句之间的关系）搞清楚了，思路顺当了，那么结构段、全篇也就会条理清晰、秩序井然了。掌握语段知识，有助于作者在写作过程中实现“言有序”的要求。
第四，语段知识为人们检验文章内容芜杂、顺序颠倒的毛病提供了理论依据。在一些初学写作人的文章里，常常容易出现“重复”的毛病。过去我们只能告诉学生，这是前后重复，但是学生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这种文病。用语段的知识进行讲解，就可以使学生明白其中的道理并彻底杜绝这种毛病。
在写作教学中我们在一些学生的习作里，会发现一些问题，比如几个句子摆在那儿，觉得不太顺当，但又说不出其中的问题所在，而用语段的知识去分析，就能迎刃而解。如：“近几年来，随着人口的剧增，土地面积也在急剧地缩小。于是，人们对土地的感情也变成了贪婪的占有。”这段话初读觉得别扭，用以往的理论知识又分析不出什么。用语段的知识来分解一下，就会发现其中的毛病。仔细阅读这段话，似乎“土地面积在急剧地缩小”是导致人们对土地的贪婪的占有的唯一原因，但事实上，并非如此。所以在这个语段里是句与句之间缺乏必然的联系、缺少过渡。可以改成：“近几年来，随着人口的剧增，土地面积也在急剧地缩小，人们对土地的渴望却在与日俱增。这种对土地的热望，慢慢变成了贪婪的占有。”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语段知识可以帮助初学者提高写作能力，而且这种帮助是直接的和具体的。
综上所述，我们对文章的最小构件——语段进行了多方面的分析，我们知道语段既是人们思维的基本单位，也是文章的最小构件。语段的中心是“话题”，它是切分语段的依据。语段知识对人们的阅读与写作都有裨益，同时它也为中学语文教师评改学生的作文，分析其中的语病、文病提供了相应的理论依据。
值得一提的是，从文章学的角度分析语段，是为了由部分了解整体，是为了从文章的最小构件看全篇的结构、脉络。语言学研究语段，着重分析语段内部诸如句际连接成分等因素，是由整体（语段）到部分（句子），是更为微观的研究。仅仅研究单个的语段甚至单个语段内部的结构，对于写作活动没有直接的意义。而文章学对语段的研究，则是实用性的研究。研究的结论可以用以指导人们的阅读及写作以及评改作文的实践活动。语段知识如能引入中学语文教学实践，将对学生的分析能力、理解能力的培养与提高产生深远影响。
二、 文章的要素
文章的基本要素包括：主旨、质料、结构、语言、表达方式和文体。
（一） 主旨
所谓“主旨”，即文章在如实反映客观事物时所表现出来的基本思想，包含作者对客观事物的认识，评价以及文章的主要写作意图。古人曾叫“主脑”或“文意”。
中学语文教学中有“主题思想”这一概念。这一概念的外延比较窄，因为它主要指文章所体现出的政治意义或社会意义，而对于那些无任何政治色彩及社会意义的文章来说就无法包容。如说明文，它无所谓“主题思想”，而只有写作目的。在写作学里还有“主题”的概念，这一术语来源于音乐，具体说是从交响乐中借鉴来的。乐竟为一章，一章的主要思想，即主题。主题的内涵，不但包含“主题思想”的内涵，而且还包括作者在文章里表现出来的情绪、情感。在写作学那里，既有文学作品，又有普通文章，所以文章学为区别于文学作品，专门提出“主旨”的概念，特指普通文章里所体现出的主要内容的核心。
任何普通文章都有主旨，主旨在文章中起着提纲挈领的作用，具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如果一篇文章没有主旨，那么它就只能是句子的堆积，也就不能称其为文章了。清人刘熙载曾说：“凡做一篇文，其用意俱可以一言蔽之。扩之则为千万言，约之则为一言，所谓主脑者是也。……主脑既得，则治动以静，治烦以简，一线到底，万变不离其宗，如兵非将不御，射非鹄不志也。”（《艺概·经义概》）每位作者在提笔写文章的时候，写作目的都是十分明确的，赞成什么，否定什么，要高扬什么，要鞭挞什么，无论是直抒胸臆，还是含蓄蕴藉，都应该在文中有所体现。
现代文章的主旨的表现方式，随社会政治经济的变化而变化。在20世纪70年代以前，由于“政治是统帅，是灵魂”的指导思想，在文章里往往要突出“政治”，当时的文章在主旨方面的要求是深刻、鲜明、集中。政治的禁锢，经济的停滞，束缚了人们的思想，所以在解放初期到70年代末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文章主旨的表现方式是呆板的，千篇一律的。到70年代末80年代初，随着改革开放步伐的迈进，人们的思想逐步得到解放，现代观念不断冲击着旧思想、旧观念。这种意识形态领域里的“变革”，无疑也反映到人们的文章里。古老的“温、良、恭、俭、让”的传统美德，开始被当代人重新认识，过多的虚情假意式的客套逐步被人抛弃，而代之以真诚坦率。作者的真实思想不必隐瞒，也无需隐瞒。于是在70年代末以后的普通文章里，其主旨的表现有两个突出的特点：一是明朗化，二是艺术化。如：
名片上的风度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一位外国友人，他送我一张名片，接过一看，大为惊诧：那上面的内容太简单了。正中是他的名字，四角则用小号字写着：已退休，没业务，没电话，有心脏病。
真实在！我不禁对眼前这位金发碧眼的老人肃然起敬。
后来我把这件事讲给我的一位朋友。朋友说，他常收到名片。几乎每张名片上所开列的职务都有一堆，匆忙之中，往往来不及看清，他就索性一律称对方为“某总”。这虽不乏尊敬之意，但也的确是因一时叫不准那么多官衔，只好“一总而呼之”的无可奈何的流露。
时下，国人持名片者愈来愈多。用名片，本是为方便人际交往，提高办事效率的。但在名片上做起“文章”来，可就与它的原本的意义大相径庭了。若再把假、大、空的风气刮到这小小的名片上来，岂不成了它的一大悲剧？君不见，报上登的有人在名片上印的头衔竟达六个之多，着实让人感到“僚”气十足，望而生畏，望而生厌。
在社交场合，言谈举止讲风度，衣着打扮讲风度。名片，是一个人的自我介绍。名片如其人，恰如其分，简洁明了，不也体现出一个人的求实风度吗？（1989年4月9日《北京晚报》）
读罢此文，作者的爱憎便一目了然。文章通过对比的方式，摆事实，讲道理，直接揭露了社会上存在的不良风气。文章的主旨在字里行间表现得清晰、透彻，毫不隐讳。尽管文章的主旨表现得直接、坦率，但并不等于直白，并不给人浅露之嫌。而在改革开放以前的文章里，其主旨的表现则往往是直接表露式的。如：我不禁一颤：多可爱的小生灵啊！对人无所求，给人的却是极好的东西。蜜蜂是在酿蜜，又是在酿造生活；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人类酿造最甜的生活。蜜蜂是渺小的，蜜蜂却又多么高尚啊！
透过荔枝林，我望着远远的田野，那儿正有农民立在水田里，辛勤地分秧插秧。他们正用劳力建设自己的生活，实际也是在酿蜜——为自己，为别人，也为后世子孙酿造生活的蜜。这天夜里，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小蜜蜂。（《荔枝蜜》）
这三段内容就是文章的主旨，作者用这种“卒章显志”的手法来表现，虽然很清楚明了，但过于直露了。如果这些内容让读者从文字中自己悟出来，恐怕效果要好得多。
现代文章主旨的表现具有明朗化的特点，这是相对古文来说的。中国传统的文章风格是含蓄，而当代文章的特点，尤其文章表现主旨的特点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试举一例。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唯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这则脍炙人口的古典佳作，读来给人清幽洒脱的感觉。从字面上读者感受到的是作者的“乐观”情绪，如果不了解此文的时代背景，读者的感受就仅限于此。而事实上，此文在字里行间深藏着作者长期被贬、怀才不遇的苦闷，抒发了作者蔑视世俗、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思想。这种思想的表露并不是“横眉冷对”式的，而是委婉曲折。
通过古今文章的对比，我们可以更清楚地认识到现代文章表现文章主旨“明朗化”的特点。当然它与社会的政治因素、经济发展都不无关系。
现代文章表现主旨的另一特点是艺术化。具体的表现方式有两种。一是文章在表达作者对某些事物的否定态度时，用诙谐幽默的语言来表达。如《说“韧”》（苏叔阳）辛辣地讽刺了社会上普遍存在的“抱着过去的一切，韧性地呆下去”的思想状态。其“批判”色彩是极其浓厚的。但文章在最后“卒章显其志”时，却是以轻松、自如的格调来收尾的。“所以，韧性的沉默，使人莫测高深，是处世、为人、为官、为文、为艺的法宝。我总想学学，至今长进不大。我这里，一点牢骚的意思也没有，只是到底该韧不该韧，一时想不清。按我的想法，在许多问题上，不该韧着，这纯粹是理论，可实际上，韧着的人，却总是占便宜，或至少不找罪受。”“坏了，我到底是要说韧好还是不好？好象也没了主意。”其实，“该韧不该韧”，已是不言而喻的了。虽然是在“讨论”社会性的重大问题，但作者并非板起面孔说话，而是用这种诙谐幽默的方式来表现，既能“达意”，又能“传情”显示出炉火纯青的语言功底。
另一种表现文章主旨艺术化的具体方式是，文章在表现作者对某一事物的肯定态度时，并不直言其好，而是用具体描写（事实）来表明其可佳之处。如报上曾刊载一篇记实性文章《私人轿车诙谐曲》，其中一章叫“柏油路上的战争”。写作家计红绪的伏尔加被撞一事。计红绪被撞之后的态度和做法与其他小轿车拥有者截然不同，不是以势压人，得理不让人，而是很宽容、很大度，表现出知识分子特有的“敦厚”。事故处的同志一再为他争取赔偿费，都被他谢绝了。文章作者是怎样表现对计红绪的赞许之意的呢？文章这样写道：“计红绪谢绝了。但是他感谢事故处的同志们，赠给他们每人一本自己的新作《雍正皇帝》，扉页照片上便装的他与书的合作者、广西作家王云高比肩而立，带着温存的微笑、面对着多彩的世界。”作者并不直接去评述计红绪的做法，没有表彰、高扬的语言，但是这段简短的描述，却展示出计红绪憨厚、温和、正直、平易的美德。
表现文章主旨的明朗化、艺术化的特点，在现代文章里很有代表性。现代人一方面喜欢直率、坦诚，另一方面又吸收了西方的幽默诙谐以及传统的婉转、蕴藉的风格，使现代文章在表现主旨方面显得从容典雅、机智巧妙。
（二） 质料
质料是相对于材料来说的。材料是一个广义的概念。在写作学里，它既指写作前搜集到的原始资料，也指写进文章的内容。为了把原始材料与写进文章的材料区分出来，文章学把写进文章的材料叫质料。具体说，质料是组成文章本体的，用来体现主旨的内容的，包括人物、事件、景物、事例、数据、道理等材料。现代文章的质料有三个特点。
一是信息量大。所谓信息量大，就是用尽量小的篇幅来表达尽量多的内涵。新闻体裁在这一点上表现得极为突出。1990年6月12日《北京晚报》开展了“现场短新闻”评选活功。短新闻是目前大力提倡的，同时短的人物通讯、特写，甚至短的报告文学也都能经常见到。比如《青春——只要不做作》（见《中国电视报》1993年1月12日），此文是介绍当时广为人知的电影、电视演员盖丽丽的。文字不多，但每一段内容都包含有丰富的内涵，将观众最为关心的话题，一一作了详细的描述。此文给人的感觉是充实、实在。原文如下：
问《爱你没商量》剧组里的人：“盖丽丽平时什么样儿？”
他们乐：“瞧见许童童没有？就那样儿。”
果然，提起进剧组之初，盖丽丽倔倔的：“太可恨了！说我的头发是染黄的，说我的皮肤是漂白的，还说许童童活泼所以我得剪成短发。我就不！演‘小玩闹’去找马晓晴啊。”
可是，那一口不地道的北京话缺“油”少“痞”，使她也像许童童一样，怎么倔也凶不起来。难怪当初她对剧本中许童童的“没戏”、“一根筋”坚决不接受时，顽劣的王朔虽然颇感为难却毫无压力，“中国正缺少单纯的青春派……”一个套子就把她送上了道。
其实，盖丽丽“上道儿”蛮早的，在青岛上小学时就常常打一把小花伞，拽人家老大爷过马路——“那时候的舞蹈，好人好事呗。”汇演中她被挑进市少年宫，报了两个月的幕就又考进北京舞蹈学院。6年后本可能分到东方歌舞团，她却盯上了北影厂，并承蒙陈强老爷子对小“黄毛女”的垂青而踏进影圈，时年不过二八。
再考上海戏剧学院时，她招得一批考官老师打起了赌：这漂亮妞儿文化考试准定不及格！发榜时老师们哭笑不得，史、地、政、文4门课，她最高一门不到70，最低一门61。可是苦哈哈学了3年整，她又叫着“没劲”闹退学，把《滴血黄昏》的全部片酬交了退学费。现在讲起来，她说是该学的都学了，最后一年实习是拍片，退学也是拍片，何况，“我不适合上舞台，脸太小，上去后鼻子眼睛全没了。”
盖丽丽已经拍过不少片，《大酒店》里稳重的公关经理，《围城》里放荡的鲍小姐，《山神》里有原始激情的村姑，《瀚海潮》、《老少爷们儿》里……各种评奖也提过几次名，可她说是“挺可怜地在挣扎”，这次才真听到了对自己有反映。
我问她，传说她在剧组里每天一大早读《人民日报》练京腔可有其事。她笑了，像对那种近乎幼稚的认真不好意思，笑完说：“瞒编。”
我问她，天天过称量体重可是真的。她也笑，说自己属于“藏肉”那一类，胖一斤会沮丧一天，瘦一斤高兴得见谁都想多站会儿。
我问她，某报上“青春靓女”的标题对她是否合适。她先反对，又犹豫，带点紧张，带点警惕，好一会儿才说：“青春——只要不做作。”
文章的开头就很简洁，作者没有说明在何时、何地、何种背景下见到了盖丽丽，而是单刀直入，一句话入题，这种入题的方式显得“经济、实惠”，也透露出作者的机智，文章进而写了她进剧组之初的“不满”，几句话，将盖丽丽的单纯、青春派的特点活灵活现地展示出来了。然后文章每进行一段，都有具体、详尽的内容，将盖丽丽的主要生活道路或者说走进演艺圈的过程几笔勾勒出来，很少见作者的评述或者抒情，但文章很耐读，因为文中的每一个信息都是读者最为关心的。这样的文章，突出显示了其信息量大的特点，适应了现代生活的潮流，是现代文章的典范。
那么什么样的文章叫做信息量少呢？为了能让大家清楚地理解这一概念。我们同样也举例说明。如《中国电视报》（1993年1月26日）有一篇文章是介绍好莱呜的著名影星——费雯·丽的。原文如下：
费雯·丽——从《乱世佳人》到一代巨星
提起费雯·丽，我国广大影视观众几乎无人不知。造物主对曾两次摘取奥斯卡最佳女演员的费雯·丽似乎特别偏爱，不仅赐予她美貌，同时赐予她超群的艺术创造力。到了90年代的今天，人们仍对这位昔日的影坛巨星充满着厚爱，能够如数家珍般地列举出她创造的一个又一个杰出的银幕形象。其中最令人难以忘怀的堪属《乱世佳人》中那个有着美丽容貌的，自私骄横却又坚强泼辣的郝思嘉了，而这个脍炙人口的银幕形象的诞生又充满着戏剧性。
那是在1938年圣诞节前夕的一个夜晚。已经购买了《乱世佳人》拍摄权的大卫·西尔兹尼克仍在为郝思嘉的人选而苦恼着。为此，他已付出了两年半的时间和五万美元。无奈，他只得先利用替身拍摄影片中著名的“阿特兰大火”一场戏。大火即将燃尽，忽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神秘的黑衣女人，只见她扭过头来，敏捷地摘下了黑色的宽沿帽，霎时，一头浓密的栗色秀发在脑后飞舞起来。火光映红了她的面宠，在她那绿色的“猫眼”中跳跃，稚气的唇角微微向上翘着，现出“柴郡猫”的笑容……大卫被惊呆了，这不就是他日思夜想的郝思嘉吗？！对于大卫·西尔兹尼克，这是他两年寻觅历程的结束；对于费雯·丽，这是她辉煌艺术事业的开端；而对于郝思嘉则是一个完美不朽的银幕生命的诞生！
费雯·丽以她那惊人的美貌，非凡的气质，卓绝的演技跻身于好莱坞，征服了好莱坞。
这位不可恩议的女性，“既天生丽质，又才华横溢；既感情细腻，又性格倔强；既任性固执，又忧虑深重”。这就是费雯·丽。正因为这样的费雯·丽，才可能塑造出一系列性格不同光彩夺目的艺术形象；也正因为是这样的费雯·丽，命里注定要经历充满荣耀与忧怨的一生。然而在好莱坞，对费雯的回忆却依旧是充满生机的。在他们的心目中，费雯永远是郝思嘉，萦绕在人们脑海里的，永远是她那一双清亮的绿眼睛和她所特有的“柴郡猫”的微笑。
文章的题目就很大，“从《乱世佳人》到一代巨星”，按照题目所限定的意思，此文应展示费雯·丽从演郝思嘉到成为好莱坞的“大腕儿”的全过程。既然是巨星，那就应该告诉读者她演过哪些巨片、名片。但是此文在这么一个令人震慑的大题目之下，却没有什么太多的具体材料，仅仅写出了她被《乱世佳人》导演选中的过程。关于她为何被公认为“巨星”，就没有什么具体的材料了。整个文章显得很空。这样的文章，读者最为关心的内容、题目所涉及的内容都没有，就属于信息量小的。事实上，关于费雯·丽的资料应该是随手可得的，她主演的众多名片，作者也应该不难了解。但是作者却没能很好地搜集并运用这些重要的内容。
国外提倡“短新闻”比我国要早。1968年4月，美国《明基晚报》发表了一篇评论在任总统约翰逊竞选连任失败一事的社论，标题为《约翰逊认输》，全文仅一个字：“妙！”成为世界著名的“一字社论”。又比如法国曾评出“最佳短体育报道”。1985年初里昂举行了一次体育报道比赛，有一千多人参加。报道内容是当地的一场足球赛。结果，头等奖被无名小卒纽隆夺得，奖金一万五千美元。对于当时那场踢得实在是太平常的球赛，纽隆的报道是：“嚁——嚁，0比0。”文中的两个“嚁”，分别是球赛开始和结束时裁判员吹响的哨声；“0比0”是球赛的结果。仅此几个字，球赛的全过程即得到了有头有尾的完整报道。
二是新颖度高。文章除了立意要新颖之外，选材也要注意选择具有新鲜感的材料。这样文章才能吸引读者。质料的新颖性是文章创造性的标志之一。因为选材本身也能体现作者的巧妙构思及思想认识水平。如《青春——只要不做作》，文章不仅内容充实，而且有许多常人所不知又恰恰是读者急于想知道的信息。如像踏进影视圈的过程；陈强老师的垂青；拍过的片目及天天称体重等等：这些质料都能给读者耳目一新的感觉。
三是愉悦性强。电影、电视要有愉悦性，文章同样也要有愉悦性。文章质料的愉悦性即质料负荷的信息要美，要有情趣。愉悦性是文章感染力和表现力的重要基因。愉悦性可以提高文章的审美价值，引起读者强烈的审美效应。如《初夏》（郭风），这篇散文展示了山村小山林中初夏时的美妙景象。在我们这个小山村，初夏的清晨是明亮的、美丽的。天上有一个白色的月亮，还没有降落下去，太阳已经升上来。这时候，溪岸上的乌桕树、梅树、桃树都是绿荫满树了，只见它们的树梢、都照耀着太阳光。这时候，我看见有好多鹤鸟，从乌桕树上飞到梅树又飞到桃树上，不住地飞来飞去，不住地唱歌，一会儿又看见它从树上飞到明亮的溪岸草地上唱歌。我想，一定是这美丽的早晨，使它们快乐，叫它们唱歌。
从村前望过去，松坊冈上的松树林却还显出一种幽暗的气氛，虽然那里林梢上也照耀一片金色的阳光。前两天村里下过雨。松树林间是潮湿的，这时望过去，好象有一缕一缕乳色的雾气从林间升上来。正是这样的天气——下过雨，又出了好太阳，正是这样的时节——初夏时节，我们松坊冈上要生长出好多好多鲜野菇了。我满心欢喜地走过村前的石路，随后急步上了松坊冈。
我沿着松树林中的小道向前走。林间有一种潮湿的霉味，又有一种清淡的香味。真的，林地上到处生长好多鲜菇了，有的鲜菇暗灰色；有的鲜菇是黄色的，上面有白色的小斑点；有的鲜菇是淡灰色的，上面有紫色的小斑点，好多好多的鲜菇，好象童话中小仙人撑开各色小伞，旅行到林间来游玩，来聚会了。这时节，也是松树林里松鼠很活跃的时节。松枝上，林地上到处看到许多松鼠在奔跑。有的松鼠看见我，一点不害怕，甚至停下来对我看着。我看见两只小松鼠，围着丛生在一棵老松树根旁的鲜菇跳来跳去，显出非常快活的样子。
我是来采野生的红菇的。这季节，其实还不是采红菇的季节。到了八月，才是真正到了采红菇的季节。但是，这时节生长出来的红菇，虽说不多，却很鲜美。我一直走到松树林与一派榛树、枫树的混合林连接的山坡上，在铺着阔叶和针叶的林地上，一朵一朵的红菇生长出来，真是好看得很。不知怎的，看到这林中的红菇，我心中会编造出一个童话来。一群撑着红伞的小姑娘，从林中出来，要到一个到处是鲜花的村庄里去旅行，有山鹧鸪。有山麂的妈妈领着它的孩子来送行！
这林中，其实我并没有遇到山鹧鸪，也没有看见麂和它的小麂们。我只看到这里有许多松鼠。
这时，我便开始采鲜红菇了。采着，忽地感到从我头顶有一片红色的东西掉下来——哦，一朵鲜红菇就掉在我的装鲜红菇的竹篮里！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榛树上有一只小松鼠，它的前爪抓得不紧，把要准备拖回自己窠里去的红菇掉下来了！我看见它吱吱地叫了一阵，随后又从榛树上轻快地跳到林地上来，它又要继续采红菇了。
我采了满篮的红菇回到村里时，初夏的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溪水泛着闪闪的金光。
这篇散文，调动了读者的视觉、嗅觉、听觉，充分展示了作者的想象力、联想力,充满了少年式的天真烂漫，读后令人心旷神怡。
文章质料的愉悦性还应从真善美的高度去总体观照，才不会失于偏颇。有一位习作者写了一篇《厕所赋》，来赞扬厕所“宁愿自己脏，换取他人香”的品格。这篇习作的质料不能说不真，其用意也不能说不善良，但它却不能给人以美感。
对于质料的要求，不同文体有不同的标准。新闻性的文章，如消息、通讯、报告文学等，其质料主要要求“真”与“新”。新闻体裁反映的是真实的生活，所用质料只能是生活中正在发生或已经发生的事实，不允许张冠李戴，更不允许艺术虚构。真实性是这类文章的固有原则。另外，新闻体裁的质料还要注意时效性。信息陈旧的事物不能做这类文章的质料。一般议论文或学术论文，其质料则要求科学性和权威性，以保证强有力的说服力，主要用理性质料。对于日常应用性文章，无论公约、守则，还是经济合同，法律起诉书都要有实用性；另外还必须有针对性。这类文章均是针对特定的读者对象的。
（三） 结构
文章的结构是文章内容的组织构造。是作者依据表意和审美目的对质料进行的有机组合编排。结构是文章制作不可缺少的工序，它的好坏直接影响文章内容的表达，关系到文章写作的成败。
1. 结构的内容
安排文章的结构，包括文章的首尾开合，过渡承接、层次波澜、繁简疏密、明暗虚实等等。元人乔梦符说过：“作乐府亦有法：曰凤头、猪肚、豹尾六字是也。”清人刘熙载也说：“兵形象水，惟文亦然。水之发源、波澜、归宿，所以示文之始、中、终，不已备乎？”（《艺概·文概》）南朝梁刘勰概括得最为形象和全面：“何谓附会？谓总文理，统首尾，定与夺，合涯际，弥纶一篇，使杂而不越者也。若筑室之须基构，裁衣之待缝缉矣。”无论是“凤头、猪肚、豹尾”，还是“水之发源、波澜、归宿”，都紧紧扣住了文章的开头、中段和结尾三个部分，都是说明开头应该“引人入胜”，结尾则应引人深思，文章的中间部分不妨丰满一些。刘勰的高妙之处是他不仅仅注意到“部分”的规则，而且注意到从整体着眼，以及每部分之间的连接。他说的“总文理”即统帅命意，围绕一个纲领并使文章有条理。“统首尾”，即联系首尾，首尾呼应。“定与夺”即决定内容材料的取舍。“合涯际、弥纶一篇”即组合、衔接各个部分，连缀成篇。“使杂而不越者”，意即使文章的内容丰富而不散漫。最后一句意即像建筑需要打好基础竖立起框架，裁衣需要细针密缝一样。这段话道出了文章结构的主要任务：使文章建立起一个基本框架，文章条理清晰，各个部分衔接紧密，构成一个和谐的整体。这实际也道出了结构文章的原则。
文章的开头。万事开头难，文章开了头，以后便好顺着思路往下写。从何处下笔，从什么问题写起，是全篇文章关键性的第一步。开头的方式，多种多样，一般来说，不好归类列举的。但从大的方面说，概括起来有这样两种：第一种是“开门见山，和盘端出式”。若是议论文体，则“落笔入题”，说明写作缘由；或“开宗明义”，揭示全文主旨；或“单刀直入”，挑明论敌谬说。总之即“起句发意”，“将要点起首便提出”，使读者“一望而知其宗旨之所在。”（梁启超《作文法》）如果是记叙文体，则第一行就接触事件或人物。第二种是“进门向壁，曲径通幽式”。或描写环境引出故事；或抒发感情以渲染气氛；或先叙委婉故事以引出深刻道理；等等。总之，开头要能“先声夺人”，要能抓住读者。
文章的中段。这部分是全文的主体，光有“凤头”唬人不行，还必须有“猪肚”，要有充分表现主旨的质料继续吸引读者。记述性文体，要有维妙维肖的人物描写、炽热情感的抒发。论述性文章，要评事论理，解迷释玄等，要有承上启下，贯通首尾的作用。一般来说，这部分内容丰繁，头绪纷呈，组合关系极为复杂。作者必须理清头绪，安排好文章的层次，做好“合涯际，弥纶一篇”的工作。
文章的结尾。好的结尾，要刚劲有力，或如撞钟，清音有余。一类是力截奔马式，卒章显志，深化主旨，使之更进一步。一类是“巧酿余味”，言尽而意无穷，留给读者意味深长的体味与思考。总之，结尾既不能草草收兵，虎头蛇尾，又不能拖泥带水，画蛇添足。
以上我们是对文章的内部结构作出的分解式的分析。事实上，我们仅仅掌握以上这些原则还不够。还必须懂得具体的结构文章的方式，换言之，就是安排文章内容的具体方式。
2. 结构的方式
（1） 时空变换式
以时间的推移，空间位置的转换为线索来组织文章。如《海滨仲夏夜》（峻青），文章以夕阳落山不久——月到中天这段时间的光线和色彩的变化为线索，描绘了夏夜海滨特有的景色和劳动者闲适、欢愉的休憩场面，抒发了对美好生活的赞美之情。文章内容展开的顺序完全是时间线索：“夕阳落山不久”、“天空的霞光渐渐地淡下去”、“夜色加浓”、“月亮上来了”、“月亮升得很高了”。这种以时间的推移来安排文章内容的结构方式，在一般记叙文里较多。这种结构方式，线索单一，条理清晰。
又如《至小丘西小石潭记》（柳宗元），文章也是以景物描写为主：“从小丘西行百廿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此文不是以时间的变换为线索，而是以空间位置的转换为线索。简言之，叫做“移步换景”。这样的结构方式与“时间线索”具有同样的特点。
时空结构一般是分开来用的，或者以时间为线索，或者以空间为线索。但是在表现和反映比较复杂的内容的时候，时空线索也可混合来用，时间线索与空间线索交叉进行。如《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弟兄》。
（2）发展过程式
以事件的发展过程、人物的成长过程等为线索组织文章。比如《背影》，文章简略叙述了事情的原尾，从如何见到父亲，如何与父亲同行，父亲如何体贴、照顾自己，又如何与父亲分别等等，描述了作者自己一段亲身经历，既无时间线索，也无空间线索，而是以事情的发展过程为线索。这种结构方式也多用于记叙文。
（3）情感流动式
以作者或文中人物的情感的波动为线索来安排文章的层次。如《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朱自清），通篇重在描写景物。文中秦淮河的水是“碧阴阴的”，河上夜景“一眼望去，疏疏的林，淡淡的月，衬着蔚篮的天，颇像荒江野渡光景”。本来“淡淡的月、疏疏的林”应让人感到静谧、安适，一种很幽静、美妙的景致，但在作者看来，却都是“荒江野渡光景”。纵观全文，通篇的景物描写都带着一种灰暗、阴郁的色彩。究其原因，这正反映了作者当时的思想情绪。因为作者思想上有苦闷与惆怅，所以才使作者眼中的景色都涂上了朦胧、暗淡的色彩。作者的情绪制约了文章的格调，起到了一种“提纲挈领”的作用。抒情散文常用这种情感流动的方式。
（4）复合式
以事物内部各个侧面之间的联系为线索，或者说以质料之间的内在联系为依据。这类结构形式具体可分两种：
1）并列关系。这种结构方式，一般用于说明文及议论文。如《中国石拱桥》（茅以升），文章简略回顾了中国石拱桥的历史，并着重介绍了“赵州桥”和“卢沟桥”，这两部分内容没有主次之分，它们是一种并列关系，共同说明中国石拱桥的特点。
2）递进关系。这种结构方式多用于议论文。如《“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文章的内容层层深入。先论述“资本家的走狗”的丑恶行径；然后深入一步，论述“丧家的”“资本家的走狗”的特点；最后论述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的嘴脸。这种论证方式，环环相扣，层次清晰，论证易于深刻、透彻。
（5） 规格式
指应用文中的固定格式。应用文里，无论“常用文体”、“规章制度”、“公文程式”或“专用文体”，都有一定的结构程式。具体的规格形式，在讲应用文文体特点时将详细介绍。
3. 结构的原则
（1） 服从性
1） 安排文章的结构，必须服从表达主旨的需要。围绕文章的主旨，选择文章的质料，安排文章的结构，这样才能有效地保证文章内容丰富而不散漫。
2） 安排文章的结构必须服从文体特点的要求。记叙性文体的特点在于通过叙述、描写来展示事件，表现人物，一般应按事件产生、发展或人物活动的时空顺序安排结构；议论文重在剖析事理，阐明观点，一般应按揭示事理内在联系的逻辑顺序安排结构。当然，由于文章内容的不同和作者表达的需要，即使同类文体，也往往结构各异。如记叙文体，顺叙、倒叙都可，但总原则要服从文体特点。
（2） 整体性
1） 任何文章的结构必须完整，头尾必须对应，有始有终。不能残缺不全。
2） 安排文章的结构，必须从宏观上考虑各部分之间的和谐统一，不能让局部破坏整体功能的发挥。层次之间要衔接紧密，要做到“首尾圆和，条贯统序”。
总之，安排文章的结构，有一定规律可循，但不能拘泥于介绍的这些方式。在写作实践中，我们要遵循“定体则无，大体须有”的原则，要力求新颖，有所变化，多姿多彩。
（四） 语言
文章的语言，一是要得体，二是要具有美感。所谓“得体”，即要合乎特定的语境及文体特点。具体内容我们将在“语言合体律”里详谈。所谓“语言美”，有两种内涵，一种是华丽的美，词藻优雅，如《荷塘月色》；另一种是朴实的美，词汇普通，但恰如其分，如《背影》。《背影》用朴实无华的语言，描述了父子真情，同样具有感人的魅力。有关“语言美”的内容，我们想从反面，用具体的实例来说明。反面的例子，可以提醒我们少犯同类的错误。
1. 语言不美的几种表现
（1） 故作艰深
1） 文白夹杂。
文白夹杂这种语言现象，在“五四”时期曾经是文言文向白话文发展的一个“中间阶段”。如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其中一段是：“日本人之称我中国也，一则曰老大帝国，再则曰老大帝国。是语也，盖袭译欧西人之言也。呜呼，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任公曰：恶，是何言？吾心目中有一少年中国在。”这种语言现象，是当时语言发展的需要，也是必经的“阶段”。有梁启超这样的文章是很自然的。但是今天仍然故意运用这种文白夹杂的语言形式，就显得很不现实，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比如《平凹同妇人游石林》（《光明日报》1988年5月22日），其中一段写道：“平凹同妇人游石林，歇坐于观峰亭上，时落日西坠，半天火云。妇人问：‘你说这石林像什么？’平凹说：‘是墓碑。北方有碑林，多为帝王树，雕龙盘绕，古龟驮负；南方无故都，百姓食龟蛇，碑子便无雕饰。天下有雄才奇志者，不独皆成帝王，民间何不有如此大碑？’”这种文白夹杂的文章，一没有现代白话文那样明白透彻；二给人一种故作艰深的感觉，“华”而不实。
2） 乱用新词。
在现代生活中，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影响到社会的各个领域。每一门学科都有相应的术语，但是这些术语必须在本学科领域中及适当的场景中运用，不可一味追求新意，而不顾语言的内涵。如果是滥用新词语，那么势必会造成适得其反的结果。如介绍《个性的思路》一书的具体内容的一篇广告：时代在召唤，改革在呼唤，时代与改革交相呼应：人类智能圈——地球文化各体相互渗透的中介变量场；国内与国外相互走向，相互超越，信息显化出人类的智能之花，即思维着的精神竞相斗艳，五彩缤纷，不断地为改革的时代摄下历史的留影。
本文库以有限选择与无限序列相交缘的统一机制为视角，从思维主体性运行的某一个层面……以此文化象征符号的组合，构成新时代主旋律的交响乐章。这段文字读过之后，让人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里能起到“广泛地宣告”这种交际作用？这类文章与现代社会、现代生活的格调是格格不入的。
（2） 不合逻辑
文章语言中出现逻辑错误，这在初学写作的人那里比较多见。比如一位学生的习作里有这样一句：后天教育对孩子、对人都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关键环节。
难道“孩子”不是“人”吗？这里本来是一种包容关系，却用作并列关系了。又比如：售货员与顾客并不是天敌，遇上非要不欢而散，况且很多售货员的服务态度是令人满意的。但是为什么有的却不令人满意呢？
到底“满意不满意”，似乎也没了主意。这属于句际关系不合逻辑。一个话题没有说完，又去说另一个话题，两种意思搅在一起，哪个也没有说清楚。出现这种逻辑错误，表明作者的思路不够清晰，思维很混乱。
（3） 用词不当
指文章的语言欠推敲，意思虽然点到了，但词语不够贴切。这种语言错误也是初学写作的人爱犯的。如学生的习作：
姥姥非得上市场，还一定让我陪着。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顾盼，在色彩斑斓的布匹中，周旋。
又如：看着那些充满崇拜的描绘，我们不禁怦然心动，好像读到其人。
“顾盼”也好，“周旋”也好，都是一种比较概括的词语，用来形容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显得生硬，而且没有特色。这两个词都带有简洁、干净利落的意蕴，而这些特征恰恰是“姥姥”所不具备的。“充满崇拜”的描绘，是一种什么“描绘”呢？“崇拜”是动词，不能做宾语。“怦然心动”，仅仅指心跳，并不含有其他感情色彩，而此处恰恰需要用带有感情色彩的词。
以上所列举的三种语言现象，是普通文章里的“常见病”，列举出来，希望初学者能引以为鉴，少犯或不犯类似的错误。
2. 现代文章语言的特点
所谓“现代文章”指的是“改革开放”以来的普通文章。现代文章的语言与前时期相比，有两个突出的特点：一是幽默、风趣，二是口语化。比如《一位美国朋友的梦》（《北京晚报》1988年7月9日）：1984年，我在香山碧云寺旅游服务部当顾问。有一天，来了几位外国人。领队的那位还挺有派头儿，敢情他是美国什么可口司乐公司的一位管什么的总头儿。这位总头儿拿着我的名片翻过来掉过去地看。名片上的“经营业务”里有这么一条：本店特聘书画艺术家为顾客当场作画题字。总头儿对这条来了兴趣，通过翻译问我：“真的可以题字吗？”我点头称是，捎带着递过去价码让他掂量：200块人民币。
总头儿挺痛快地掏出了200块钱，我们也收下了。他可又发话了：得按他说的写！您猜他说的是什么？他说的是“孔夫子说可口可乐好极了！”呵，您瞧这笔买卖揽的！不写吧，先拍着胸脯应了，也收了人家的钱；写吧，这不是愣把老祖宗出卖给外国人作广告吗？大伙儿没一个不皱着眉头嘬牙花子的。陪着总头儿的翻译也是咱中国人哪，他就直偷偷递眼神儿，比划手势，那意思我明白：这笔买卖是无论如何也作不得！可揽到手的买卖哪儿能又撒手啊！我就毫不含糊地应下来了，让我的老朋友马悦执笔。挺不情愿地辅开了纸，老马还直瞅着我打愣儿呢。旁边的翻译就更甭提了，眼瞅着，他让我这“见利忘义”气得脸色儿都白了。
“就按这位先生说的写！”我又这么往实里砸了一句，老马才赌气地“刷刷刷”起笔，一挥而就，写完了，他问我：“还落款吗？”“落！”“印章盖不盖？”“盖！”就趁着老马去拿他那颗“北京香山马悦”的印章这点儿工夫，我过去提笔在老马写好的“孔夫子说可口可乐好极了”的上头，也“刷刷刷”地补出了上款，是一行小字儿：一位美国人的梦。
我这儿才搁笔、店里的人立时哄堂大笑。那位翻译同志乐得直拍巴掌！再瞧那位总头儿没有，也真跟做了个梦又醒过来似的，不由冲我挑起了大拇指……
不瞒您说呀，我从12岁就到前门的“天义兴”珠宝店学徒，后又到廊房二条的“汇源”珠宝字画店当伙计，溜溜儿干了13年，直到北京解放那年才改了行。这13年里头，什么样“嘎古”、“各色”的主顾没遇见过呀！真没想到，老了老了，退了休，我过去的这点儿本事又用上啦！（高宝胜、段瑞平整理）
读罢此文，我们都会被文章的语言所感染，都会发出会心的微笑，都会为文中“我”的机智、聪颖叫好。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效果，主要原因在于作者的语言极具感人的魅力。试想，如果此文采用平铺直叙的结构，采用一般化的叙述语言，文中的“戏剧效果”就会荡然无存。幽默、风趣的语言是此文取胜的关键。
又比如《我侃韩春旭》（《北京晚报》1990年7月17日）：
北京文坛上，这几年蔫不叽儿地冒出一个青年女作家。她就是那个常系条老宽老宽的“功夫带”，看上去颇为精明能干的韩春旭。
韩春旭这主儿，这程子折腾得正经可以。要说早先那阵儿，她是实指望当个大夫护士什么的。可生活跟她开了个玩笑。鬼使神差，她成了个唬人一跟头的记者、作家。话又说回来，要没那个挺大的“玩笑”，说不定眼儿下她还没这么大的出息呢！她那本才出版不久的小说集《背对命运的独白》，不就是生活的“玩笑”赏给她的吗？
文如其人——这老话儿一点儿不错。这本《背对命运的独白》，拢共收进了九篇小说。您要是看了，估摸得说句有琢磨头儿、有味儿吾的。酸、甜、苦、辣、咸，齐了！韩春旭过去也够“累”的。“文革”中她受了她爸什么“历史问题”的牵连，本来能当护士的，却给打发进了商场。可眼下看来，那溜溜的十年售货员生涯，难得！不然“命”太顺，不会有这本“背对”，她也“独白”不出什么。
说到底，没生活就没艺术。韩春旭没愧对生活，那生活就成全了她。您信不？
听说韩春旭这程子又要“迈坎儿”了。她真够“火”的！（许桂林）
这篇文章的突出特点是大量运用口语。像文中的“蔫不叽儿”、“韩春旭这主儿”、“估摸得说句有琢磨头儿、有味儿吾的”等等。读来亲切、自然，缩短了文章与读者之间的距离。不光文章的内容口语化，连题目也口语化。“我侃韩春旭”，“侃”也是地地道道的口语。
现代文章的语言，无论是幽默、风趣，还是口语化，都是适应读者的审美需要而形成的。这种文章现象的形成，当然与社会的政治、经济有关，更重要的是因为政治、经济的发展变化，促进了人的观念的变化，因而也就在展示人们意识形态的变化、描绘这种变化的书面语言中充分地体现出来。简单说，是现代人的特点决定了现代文章的特点，现代人的思维方式在现代文章里得到了充分体现。
（五） 表达方式
在普通文章里，不同的内容要用不同的表达方式来表达。反映事件的发展、空间的转移和人物成长的过程，一般要用记叙；写景状物,描绘自然和社会环境，刻画人物形象，要用描写的方式；评人议事，阐明事理，要运用议论的方式；解说事物的性质、状态、特征、功能、用途等，要用说明的方式；抒发感情要用抒情的方式。
1. 记叙
记叙是对人物事件的基本情况及人物活动的经历和空间转移、事件发展的过程所作的述说和交待。其作用主要是把人物、事件的概貌具体地反映出来，把事件的片断、生活的画面贯串起来，或者为议论文章的论点提供事实论据。可以是概括的，也可以是详细具体的。如《北京日报》1990年10月3日刊登的《马尔代夫团长感谢中国观众》：
一万米赛跑，金牌已经决出。可一名马尔代夫运动员，距离终点还有三圈。然而，他锲而不舍，继续奋力地跑、跑！看台上的中国观众纷纷站起来热情地为他鼓掌，高喊加油。在热烈的掌声中，他一周、两周、三周，终于胜利地冲过了终点。
今天，马尔代夫团长来到二号公寓看望运动员。会见楼长时，团长激动地谈起这件事：“非常感谢热情的中国观众。”他说：“马尔代夫是个小国，只有二十万人口。我们来中国参加亚运会，是为了参与，为了友谊。”这篇文章文字不多，但内容很具体，事件、人物、原因、结果都交待得很清楚。万米赛跑的时间、地点与这条消息的主旨并没有直接关系，省略也是应该的。
记叙的方式有：顺叙、倒叙、插叙、分叙。所谓顺叙，写一个人由小到大，或写事件由原因到结果。倒叙是先写事情的结局或高潮，再回过头来写开端发展。插叙是在叙述中插入另一段叙述，然后再回到原来的叙述上。分叙，同时叙述两三件事情，或者一件一件地叙述，或者同时交叉进行。
在记叙文中，不同的人称，会产生不同的效果。第一人称“我”或“我们”，在记实性的记叙文中就是作者自己。运用得好的话，会有亲切、真实、自然的效果。运用时要注意，不能超过“我”所能耳闻目睹的范围。“我”不可能见到的事，听到的话，如果又必须在文中加以表现时，可以用“对话”或“联想”的方式表现出来。第三人称，是作者从局外人的角度进行记叙，作者不在文章中露面，直接把人物、事件展示在读者面前。一旦使用了“第三人称”，切忌在文中出现“我认为”，“我看”之类的代表第一人称的词语。第三人称不受时空限制，记叙比较自由，但不及第一人称那样具有亲切感，那样便于表达作者自己的思想感情。第二人称“你”、你们”的记叙方式一般没有人用，个别作者偶尔用，也仍然是站在第一人称角度写的。
总之，一篇文章一般只用一种人称记叙，复杂的记叙文中，由于记叙的需要也可以变换人称。转换时要注意有过渡，而且过渡要自然。
2. 描写
描写是对人物、事件、环境作形象的描绘和具体的刻画，给读者以鲜明的印象和深刻的感受。
描写与记叙不同。记叙着重是对一般情况过程的述说和交待，描写则是着重对具体形象的描写和刻画；记叙是要把生活中分散的片断或场景贯串起来，描写则是对片断与场景进行细腻的摹写；记叙要求明白清楚，描写则要求绘声绘色绘形。
例如《济南的冬天》（老舍）文章的开头一段，是对“济南的冬天”的描述，但它只是“明白清楚”的记叙。
对于一个在北平住惯的人，像我，冬天要是不刮风，便觉得是奇迹；济南的冬天是没有风声的。对于一个刚由伦敦回来的人，像我，冬天要能看得见日光，便觉得是怪事；济南的冬天是响晴的。……
这段文字只是将济南的冬天与北平与伦敦作了一个对比，是对济南“无风”“有日光”所做的概括叙述。在下文里，作者则用细腻的笔法去具体描写济南的冬天了：
最妙的是下点小雪呀。看吧，山上的矮松越发的青黑，树尖上顶着一髻儿白花，好像日本看护妇。山尖全白了，给篮天镶上一道银边。山坡上，有的地方雪厚点，有的地方草色还露着；这样，一道儿白，一道儿暗黄，给山们穿上一件带水纹的花衣；看着看着，这件花衣好像被风儿吹动，叫你希望看见一点更美的山的肌肤。……
与前一段文字相比，这段文字则显得细致多了。前一段属于记叙，而后一段就属于描写。
从描写对象上分，描写可分为人物描写、环境描写、场面描写。从描写的方法上分,可以分为直接描写（白描、细描）、间接描写。
3. 议论
议论是作者对某一问题或事件直接、间接地进行分析评论，表明自己的立场、观点、主张。比如毛泽东同志的《纪念白求恩》，就是一篇典型的以议论为主要表达方式的文章。其中一段：
从前线回来的人说到白求恩，没有一个不佩服，没有一个不为他的精神所感动。晋察冀边区的军民，凡亲身受过白求恩医生的治疗和亲眼看过白求恩医生工作的，无不为之感动。每一个共产党员，一定要学习白求恩同志的这种真正共产主义者的精神。
这段文章，作者的爱憎和观点一目了然。议论的方式不仅在议论文中运用，在记叙文中有时也有运用。夹叙夹议，可以收到互补的效果。
4. 说明
说明是对事物的状态、性质、特征、功能、用途、发展等的讲解和释述。在说明文里，无疑要以说明为主要表达方式。除此，在学术性的论文里有时也需要用说明的表达方式去解释一些科学原理或实验过程等。在其他文体里，如有要做释说的内容，都要运用说明的表达方式。所以说明并非仅仅是说明文所独有的。而且，说明的语言也并不一定非得是呆板的、毫无生气的语言，同样也可以写得很生动。如《巴黎的桥》（张祝基），是一篇文字优美的散文：
巴黎桥多。……仅在赛纳河流经巴黎市区一段，连接两岸的桥就达三十四座之多。巴黎的桥造型各异。最华丽的桥当推亚历山大三世桥，上面饰有一些有寓意的女神雕像及四匹奋蹄腾空、栩栩如生的石雕飞马，还有无数精雕细琢的金属灯座。如果说亚历山大三世桥是珠光宝气的盛装王后，则连接城岛和左岸拉丁区的小桥就是朴实无华的小家碧玉。从桥栏上垂到护岸墙上的常春藤，使这座单孔石拱桥如一位农家少女，表现出一种天然的田园美。城岛西端的新桥历四百年而坚固如新。……淡妆素裹，平坦笔直的耶拿桥是把埃菲尔铁塔与右岸连通的必经之路。……邻接巴士底广场的协和桥是法国大革命时用被摧毁的巴士底狱的石块筑成的……可以说巴黎的桥几乎都有一段故事，也都是法国历史的见证，它们作为历史古迹和建筑艺术展现在人们面前，同时为花都增添光彩。
这段内容纯粹是介绍“巴黎的桥”，可以肯定它是说明的表达方式，但同时它又给读者语言优美、词语华丽的感觉，这是“美文”式的说明。之所以会有这种效果，主要是作者联想丰富、词汇丰富。这类说明极具感人的魅力，是最受读者欢迎的。
5. 抒情
所谓抒情，指作者在写作过程中，人、物、事、理，或爱或恨，或喜或怒，或反对或赞成，或蔑视或崇敬，总有一定的感情和态度，把这种感情抒发出来，引起读者的共鸣，就是抒情。抒情是主观的。古人常把“情”与“景”联系在一起，讲求“情景交融，物我双会”。清人王夫之说：“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离。神于诗者，妙合无垠。巧者则有情中景，景中情。”这也就是触景生情，因情布景的道理。借景抒情、咏物言情，都要描绘出景与物，也就是说要在记叙中抒情，在描写中抒情。
抒情要注意抒发真实的感情。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举一个简单的抒情实例，《白杨礼赞》的最后一段：
让那些看不起民众，贱视民众，顽固的倒退的人们去赞美那贵族化的楠木（那也是直挺秀颀的），去鄙视这极常见、极易生长的白杨树吧，我要高声赞美白杨树！
这段文字就是典型的直抒胸臆。作者可以直接表明自己的爱憎，而且这其中蕴涵着作者强烈的情感，那就是对“贱视民众”、“顽固的倒退的人们”的鄙视，对象征白杨树的人们的热爱。作者的强烈的情感都蕴蓄在这简短的文字当中了。
6. 文体
文体即文章的体裁样式，是构成文章的一种形式方面的要素。文章体裁的形成和发展，是由文章的写作意图、文章的内容和形式、文章的社会功用决定的。关于文体分类和常用文体的文体特征，后文会专章来谈。
文章六大要素中，主旨、质料、语言属于内容方面的要素；结构、表达方式及文体则属于文章形式方面的要素。我们在讲解的时侯是把它们割裂开来谈的，但事实上，在具体的写作实践中，六个方面的要素是融为一体的，这才是一篇完整的文章。所以无论内容要素还是形式要素，都是组成文章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每个要素都不能忽略。
【思考与练习】
1. 通过对一篇文章和一部文学作品的对比分析，阐明文章与文学的本质区别。
2. 以你自己的亲身经历，说说文章与文学长期混淆的危害。
3. 阅读下面这篇文章、划分出语段并根据语段的布局，分析作者的写作思路。科学进步的障碍
〔英〕波普从生物学观点或进化观点看，可以把科学或科学进步看做是人类为了适应环境而采取的手段。
科学发现总是革命的，创造性的。当然，即使遗传水平也有一定的创造性：新的试探造成新的环境，产生新的环境压力，从而对各级水平都带来革命性的后果。但只有在科学水平下才有以下两个新情况。最重要的是，科学理论可以用语言来表示，甚至可以发表。理论成了我们以外的客体，可以研究的对象。现在又成了可以批判的对象。这样，采用一个理论如果不能使我们更好地适应于生存，我们就可以甩掉这种理论——通过对理论的批判，我们可让理论代替我们死亡。
我认为阻挡科学进步的最大障碍是社会的，可分为两类：经济和意识形态的。
在经济方面，贫穷往往是个障碍。但近年来愈来愈清楚，富裕也会成为障碍；钞票太多的结果是思想太少。在这样的逆境中虽然也有进步，但科学精神却隐入危机，可能毁掉伟大科学，刊物激增可能扼杀思想：宝贵的思想反而被这种洪水淹没了。在意识障碍中人们看得最多的，是意识形态的偏执或宗教偏执，一般都带有武断而缺乏想象。历史事例不胜枚举。值得注意的倒是：即使压制也能引起进步。布鲁诺殉难和伽利略受审对科学进步所作的贡献，归根到底可能还大于宗教法庭对科学进步的反对。
新思想被忽视的事例很多，如达尔文以前的进化论、孟德尔学说。可以找到大批阻挡进步的障碍。
专横武断是阻挡进步的一大障碍。我们不但应当通过讨论使别的理论也能生存，还应当有计划地寻求新的理论；什么时候占统治的理论过分排斥一切，我们什么时候就应当感到忧虑。如果这种理论达到了一家垄断的地步，对科学进步的危害就更严重了。
还有一个更大的危险：一种理论，甚至一种科学理论，也会变成一种时髦思想，一种宗教的替身，一种僵化的意识形态。这就是我的讲演第二部分的中心：科学革命同意识形态革命的区别。
在一个知识分子（包括科学家在内）很容易陷入意识形态或时髦思想的时代里，我认为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这可能完全是由于宗教的衰落，由于我们这个无序社会未得到满足的不自觉的宗教需要。除了各种极权主义以外，我平生目睹了许许多多具有高度文化素养的公开声明的非宗教运动。
第一个例子是哥白尼革命和达尔文革命，这两场科学革命都引起了意识形态革命。它们双双改变了人类对自己在宇宙中地位的认识，就这点而言，这是意识形态革命。就它们各自推翻了一种占统治的科学理论而言，又显然是科学革命。
我还要举例说明，有些重大科学革命并没有引起任何意识形态革命。法拉第和麦克斯韦的革命，从科学角度看，同哥白尼革命一样伟大，也许更伟大，它改变了牛顿的中心信条，它鼓舞了一代物理学家，却没有引起一场意识形态革命来。还有许多重大科学革命都没有触发意识形态革命，像孟德尔革命。还有X射线、放射性同位素的发现以及超导的发现。这些都没有引起相应的意识形态革命。最有意思的还是爱因斯坦革命。我是指爱因斯坦的科学革命，但它在知识分子中间产生的意识形态方面的影响却足以同哥白尼革命或者达尔文革命相媲美。爱因斯坦的物理学中的革命性发现，一个是狭义相对论，它推翻了牛顿动力学，用洛仑兹不变性代替了伽利略不变性。这一次革命可满足我们的合理性准则：旧理论可解释为在低于光速的情况下仍然近似正确。
但科学革命不管多么彻底，都必须保留前人的成就，因而不可能真正同传统决裂。正是这样，科学革命是理性的。当然我不是说，这就意味着，凡进行这个革命的伟大科学家就应当是完全理性的人。恰恰相反，尽管我在论证科学革命的合理性，我却猜想，假如真正的科学家成了“不偏不倚”意义上的那种“客观的和理性的人”，那么我们将发现，科学的革命性就真会被一种针插不进的障碍挡住了去路。
作者简介：
卡尔·波普（1902—1986）是当代西方最有影响的哲学家之一。原籍奥地利，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加入英国籍。波普研究的范围涉及科学方法论、科学哲学、社会哲学、逻辑学等。1965年被英国皇室授予爵士称号。英国科学院和美国艺术科学院的院士。本文是他在1975年纪念斯宾塞会议上的演讲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