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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定型时期的椎轮大辂——中国古典小说回目发展史论(上)

第三节《西游记》:回目体制的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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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较之《三国志演义》与《水浒传》要晚出,这在各种文学史的章节次序中即可反映出来。然而,我们却不得不注意这样一个事实:就回目情况而言,它的成熟却似乎并不晚,甚至现存几种百回本回目均无甚异同各本回目文字上亦稍有歧异(参见吴圣昔《回目对读的发现和启示——〈西游记〉版本研究之一》,《明清小说研究》1991年第2期),但并不影响其回目体制相同的判断。,就好像那仙卵中迸出的石猴,天生如此。不过,反过来看,其回目成熟之早似也恰可印证成书之晚,因为在它成书写定时,章回小说回目在整体上已有很多积累,使它在此时便已受益。一、 《西游记》之杂剧与平话标目

  《西游记》故事的最初发源虽为真人真事之润色入史书者,然核心的幻想色彩之加入却使其脱离史书的母体,进入民间流传的旅程,这与《三国志演义》不同,也比《水浒传》走得更远些。在这一过程中,最早产生的标目成果来自《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不过,其故事颇为粗疏,节目也很简略。

  与前所论《三国志演义》及《水浒传》一样,宋元戏文与元杂剧中也少不了《西游记》故事的出场,但保存至今的作品却远比前二书少,现在可以看到个别残存篇目,如戏文《陈光蕊江流和尚》与杂剧《二郎神锁齐天大圣》,当是民间西游故事的分支。值得重视的是元人吴昌龄(生卒不详),他曾撰《那吒太子眼睛记》与《鬼子母揭钵记》,都可能与《西游记》故事有关,而且,还撰有杂剧《唐三藏西天取经》与《西游记》,前者已残,后者不但全存,且为六本二十四折的长篇关于此二十四折的《西游记》杂剧,作者问题还不确定。此书为发现于日本内阁文库的孤本,卷首署有“元吴昌龄撰”的字样,孟称舜选其第四本入《柳枝集》时亦题吴作。后孙楷第撰《吴昌龄与杂剧西游记》一文(收入孙楷第《沧州集》,第244—265页)认定为元末明初人杨景贤之作,最主要的证据是据天一阁《录鬼簿续编》等资料知吴氏有并非今本的《唐三藏西天取经》杂剧。不过问题在于,是否吴氏写了前者,便绝不会写后者呢?以此逻辑把唯一存世孤本的题署与对戏曲资料十分熟悉的孟称舜的意见全部否定,似亦不妥。因此,《全元戏曲》仍以吴作收入是慎重的(王季思主编《全元戏曲》,第三卷第405—500页),暂从之。,从其六本的题目正名与二十四折的四字折目便可知道故事包容之广。

  浦安迪曾引及明人杨悌(生卒不详)为其兄杨慎(1488—1559)杂剧《洞天玄记》所写的序文参见〔美〕浦安迪撰,沈亨寿译《明代小说四大奇书》,第177页。,其中提到了一种《西游记》,确如浦氏所云,此为研究界忽视的文献朱一玄、刘毓忱编《西游记资料汇编》(郑州:中州书画社,1983)及刘荫柏编《西游记研究资料》(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均未收录。,然而,浦氏认为它是“非常接近世德堂本的散文作品”,并说“倘若真是如此,那么该剧上另一篇序文题署的1542年浦氏误,杨悌序文即署“嘉靖壬寅”,即1542年,不烦另求。上一篇题为玄都浪仙的序文署“嘉靖丁酉”(1537),参见《古本戏曲丛刊》第4辑所收《脉望馆抄校本古今杂剧》与浦氏所参考的《元明孤本杂剧》第2集。就意味着这样一个版本的存在比我们一般认为的还要早”。从杨悌序文可以推知,这个《西游记》绝非“散文作品”,而是与《洞天玄记》同类的“戏文”,且言及的情节虽丰富,亦未出吴昌龄《西游记》之外,所以,我怀疑其所指仍为吴作。他在序里称《洞天玄记》“当与《西游记》并传可也”,可见此作在当时的广泛流传与认可,那么,且不说其情节,就是其标目成果也当对后来写作《西游记》的作者产生相当的影响。

  《永乐大典》卷一三一三九“送”字韵“梦”字类下引《梦斩泾河龙》一条,使学界知道或许曾有过一部《西游记》平话。郑振铎指出:

这部古本《西游记》,就此残文看来,必定也是分则、分段的,而每则却各有一个六七个字的“回目”,正象古本《三国志演义》一样,条文的题目:《梦斩泾河龙》,或为原文所有,或为《永乐大典》编者所代拟,今不可知。但文中插入“玉帝差魏徵斩龙”一句,与上下文俱不衔接,却显然是原来的一个“回目”。此条似当是合两个“回目”的两则而成的。第一个“回目”也许是已被《永乐大典》编者所删去而代之以“梦斩泾河龙”的一个总题目了。文末有“正唤作魏徵梦斩泾河龙”一语,也正是古代“说话人”每喜于一个重要节目处提醒听众的惯技。郑振铎:《中国文学研究》,上册第252—253页。

应该说,郑振铎的推测是有道理的,因“玉帝差魏徵斩龙”一句确是一个独立游离于上下文的句子,只有将其看做文中标目方可通。这一标目的形态还比较粗糙,文末“正唤作魏徵梦斩泾河龙”却已严整了很多。事实上,古代小说以此句式拈出标目的情形很普遍(可参见上节及第四章第一节所论),知其亦当为原本之标目,且此已有后来回目的成熟意味了。这两个弥足珍贵的标目都当是《西游记》回目的早期形态。

  此外,保存于《朴通事谚解》中的“车迟国斗圣”一节故事及相关注文透露的资料,也可以帮助我们了解百回本《西游记》产生前《西游记》平话的概貌关于《朴通事谚解》资料与《西游记》成书的关系,此前无人怀疑过,石昌渝《〈朴通事谚解〉与〈西游记〉形成史问题》(《山西大学学报》2007年第3期)一文重新考量了这一资料的有效性及其使用的限度,因为《朴通事》成书虽在高丽朝末期(相当于元末),但中经崔世珍注释(《翻译朴通事》出版于1517年),后又经朝鲜显宗时期(相当于康熙时期)边暹、朴世华等人修订而成为《朴通事谚解》,并于1677年出版,所以不能将其当做元代文本来使用。此论深细有见,《朴通事谚解》对《西游记》成书所提供的证据也将重新被定位。不过他推测《朴通事谚解》的正文与注释“可能出自读过百回本《西游记》的人之手”,笔者小有异议。此论是以边暹、朴世华等人对崔世珍之注释做了修改这个推测为前提的,因为如果没有修改,则这些文字起码体现的当是1517年以前的事实,而那个时候,现存的百回本《西游记》还没有产生。但这只是一个推测(朱德熙认为“《老乞大集览》所收注解仅百余条,《朴通事谚解》的汉文注释则极为频繁。两种《集览》体例不应如此悬殊。我疑心《朴通事谚解》的汉文注释除采用崔氏《朴通事集览》外,边暹、朴世华等恐怕也有所增益”),而且,笔者认为这个推测不成立的可能性要大过成立的可能性。因为与《朴通事》性质相同的《老乞大》也有崔世珍为之注释,亦同在显宗时期为边暹、朴世华等人进行了修订,但前书现存,与后书对照,两者的汉语部分基本一样,“只有少量用字上的差异”,所以汪维辉在编《朝鲜时代教科书丛刊》时就只选入了后者(北京:中华书局,2005,第1册第54页);由于《老乞大》与《朴通事》的关系,我们完全可以以此例彼。其实,崔世珍的《翻译朴通事》也存有上卷,虽不全,但与《朴通事谚解》对比,其“汉文部分除少数文字有差异外,内容基本一致”(前书第208页)。除此之外,从内证上也可以看出这一点,如“孙行者”条的注释大致将《西游记》的情节复述了一遍,有许多细节与百回本《西游记》不同,其中提到“又去王母宫偷王母绣仙衣一套,来设庆仙衣会”一事,那实已是孙悟空“小时候干过的营生”,进入百回本后便没有这样的情节了,若此出自看过百回本《西游记》的人之手,当不至于写出这一情节。。不过,这也只能提示平话曾有的情节,而没有留下可供探讨的标目,我们的目光也只能集中于嘉靖万历间西游故事已经成熟后的文本了。

二、 《西游记》二简本标目考论

  相对于《三国志演义》与《水浒传》,《西游记》成书之后的版本并不多,探讨本当容易些。事实却恰恰相反,其存世明本虽较少,版本源流却亦晦涩难明。

  关于世本、朱本与杨本间的关系朱、杨二本,以人民文学出版社陈新整理《唐三藏西游释厄传西游记传》(2006)为主,辅以《古本小说丛刊》及《古本小说集成》所收影印本。关于杨致和本,其唯一存世的明代版本芝潭刊本标为“阳至和”,清道光十年(1830)所刻《四游全传》收锦盛堂本则题为“杨致和”,学术界已习惯了“杨本”的称呼,故本书亦循例称杨本。,学界迄无定论参见张锦池《西游记考论》,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97,第321—327页;竺洪波《四百年〈西游记〉学术史》,华东师范大学2005年博士论文,第225—233页。。仔细观察这几种版本的文字,笔者是赞同朱本、杨本节自百回繁本观点的,但是,这个百回繁本却并不一定是世德堂本。其实,现存的版本并非一个有完整逻辑关系的系统,“存世版本”的概念与“所有曾经存世的版本”或者“存世并恰有完足之逻辑关系的版本”的概念是不同的。古代白话小说文献的保存偶然性极大,求其完整自足则更难。就《西游记》而言,学界向来对其先后关系有多种设定,但每以三者间必有直接逻辑关系为前提。然而,我们并不能排除它们之间没有直接关系的可能。

  对于现存几个百回本的关系,笔者赞同黄永年的看法,即嘉靖初年当有百回原本的鲁府初刻本,之后有陈元之序本,由此本衍变出世德堂本及另一个删节本,后者再经删节而产生了唐僧本与杨闽斋本参见黄永年为其点校《黄周星定本西游证道书》(北京:中华书局,1993)所写前言。。比如,万历三十一年(1603)的杨闽斋刊本相对于世德堂本的确稍有删节,但也多存有旧本的痕迹参见吴圣燮《杨闽斋〈新镌全像西游记传〉版本研考》一文,《明清小说研究》2004年第4期、2005年第4期。。所以,也不能因此本时代较晚便简单地认为它当删自世德堂本。

  基于这种认识,方可论述《西游记》标目的演化。世德堂本虽当来自一个早期的陈元之序本,但以现存的杨闽斋本(已是陈元之序本的孙辈了)参照,并以晚明章回小说在刊刻方面总趋势为背景来返观世德堂本,会发现它以及与杨闽斋本同为孙辈的唐僧本将祖本中上图下文的格式去掉了,代之以书前的二百幅跨页大图唐僧本《西游记》现所据者为台湾天一出版社《明清善本小说丛刊》影印日本国会图书馆本,然而,此本有阙卷,且无图。据石昌渝主编《中国古代小说总目·白话卷》矶部彰所撰《西游记》叙录(第417页)云,存世唐僧本除此之外尚有日光慈眼堂本及叡山文库本,均为足本,亦有插图。,这当然是小说插图在当时演化的共同趋势,并不足怪。然而,杨闽斋本却保存了祖本的体制。

  这是百回繁本的情况。至于两种简本,均为上图下文,笔者认为,这种格式也当来自一个有同样体制的祖本。因为那个祖本的文字比较成熟,且基本完整地保存于世德堂本中,所以,我们现在才会多次把它们与世德堂本比较并认为它们当删自后者,从而忽视了其上图下文体制的独特含义。其实,这种刊刻体制的特点或许较文字的比勘更能说明问题,因为一种文本可以有很多种物质形态,这些物质形态或存或佚,我们纯粹的文字比勘所得的结果便受这些因素的局限。

  所以,很难想象,在章回小说版刻之风会已经转移了的时候,朱鼎臣与杨致和在刊行新的《西游记》版本时,会根据世德堂本这样一个流行的非上图下文本,刻成已为明日黄花的上图下文格式。然而,黄永年却认为:“有了高水平的百回本,为什么还需要编造低水平的杨本、朱本?有人提出过这样的问题。这也不难解答。这些小说一般都是书坊刊刻的,刊刻的目的是牟利。尤其是明万历年间,一部小说流行后,在建阳书坊里就会编刻上图下文有点像连环画的删节本,来吸引文化低下、只图看情节热闹的读者以牟利。”黄永年:《黄周星定本西游证道书》,前言第16页。这个解释或不妥当,牟利者自然会以流行为尚,莫不如此,怎能在节略世德堂本时为此画蛇添足之举。章回小说刊刻的历史事实即为明证:嘉靖万历年间,上图下文小说流行,此后日稀,渐至湮灭——整个章回小说界如此,单个作品亦大体如此(参见第二章第三节及附录二),而不言自明的是,后代亦不乏牟利的书坊及“文化低下”的读者。

  其实,仅从文字的比勘出发,也有许多学者看到了朱、杨二本异于世德堂本的地方。如程毅中指出,《永乐大典》所引《梦斩泾河龙》一则在形容泾河龙时有“黄河摧两岸,华岳振三峰。威雄惊万里,风云喷长空”一诗,世德堂本已经没有了,朱本却仍保留参看程毅中《读稗散札·朱本〈西游释厄传〉源出古本》,《国学研究》第3卷,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第199—201页。;明刻阳至和本卷二《刘全进瓜还魂》一节又有以散文叙述的玄奘出身情节,比世德堂本及朱本都讲得清楚,且“他母幸得刘洪母贤”之语此语清刊杨致和本均改为“幸得常供母食”(《程毅中文存》第370页及陈新整理本第228页)。从此例亦可看出,研究简本有许多困难,最本质的是基础的不可靠。如果明本不存,有人以“幸得常供母食”为据,则无如之何。这虽为设想,然在《西游记》研究界亦有实例,参见后文有关乌巢禅师(二简本均作“窠”,暂依世德堂本作“巢”)的论述。,前此诸本均无,亦可知另有所本参见程毅中、程有庆《〈西游记〉版本探索》,原发表于《文学遗产》1997年第3期,引自《程毅中文存》,第369—370页。其文引“后得观音保救,送归东土,当朝总管殷开山小姐投胎”句标点有误,第二个逗号当删。。

  从这种种迹象,我们起码可以承认,两种简本当有来源甚早的底本。它们相对较为简陋的标目是否来自来源甚早的底本从而为《西游记》标目演化补出至关重要的中间环节呢?这还需要进一步的探究。为此,我们先将简本标目与百回本《西游记》(因各本间几无差别,故仅以世德堂本为代表)列表对比,见表3-10。表3-10杨本、朱本与百回本《西游记》标目对照表

杨本标目

朱本标目

世德堂本标目

猴王得仙赐姓

大道育生源流出

灵根育孕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

悟空得仙传道

石猴投师参众仙石猴修道听讲经法

祖师秘传悟空道

悟彻菩提真妙理

断魂归本合元神

猴王勒宝勾簿

悟空炼兵偷器械仙奏石猴扰乱三界

四海千山皆拱服

九幽十类尽除名

玉帝降旨招安

孙悟空拜受仙禄玉皇遣将征悟空

孙悟空玉封齐天大圣

官封弼马心何足

名注齐天意未宁

大圣搅乱胜会

乱蟠桃大圣偷丹反天宫诸神捉怪

真君收捉猴王

观音赴会问原因小圣施威降大圣

佛祖压倒大圣

大仙助法收大圣八卦炉中逃大圣

如来收压齐天圣五行山下定心猿

八卦炉中逃大圣

五行山下定心猿

观音路降众妖

我佛造经传极乐观音奉旨上长安

我佛避红传极乐

唐太宗诏开南省陈光蕊及第成婚

刘洪谋死陈光蕊小龙王救醒陈光蕊

殷小姐思夫生子江流和尚思报本

小姐嘱儿寻殷相殷丞相为婿报仇

(续表)

杨本标目

朱本标目

世德堂本标目

魏徵梦斩老龙

袁守诚妙算无私曲老龙王拙计犯天条

太宗诏魏徵救蛟龙魏徵弈棋斩蛟龙

袁守诚妙算无私曲

老龙王拙计犯天条

唐太宗阴司脱罪

二将军宫门镇鬼唐太宗地府还魂

刘全进瓜还魂

还受生唐王遵善果刘全舍死进瓜果

刘全夫妇回阳世度孤魂萧瑀正空门

还受生唐王遵善果

度孤魂萧瑀正空门

唐三藏起程往西天

玄奘秉诚建大会观音显像化金蝉

唐太宗描写观音像

唐三藏被难得救

三藏起程陷虎穴双叉岭伯钦留僧

陷虎穴金星解厄

双叉岭伯歛留僧

唐三藏收伏孙行者

五行山心猿归正孙悟空除灭六贼

观音显圣赐紧箍三藏授法降行者

心猿归正六贼无踪

唐三藏收伏龙马

蛇盘山诸神暗佑孙行者降伏火龙

蛇盘山诸神暗佑

鹰愁涧意马收缰

观音收伏黑妖

16-17

唐三藏收伏猪八戒

三藏收伏猪八戒

18-19

18-28

20-36

唐三藏梦鬼诉冤

37

孙行者收伏青狮精

38-39

唐三藏收妖过黑河

40-44

唐三藏收妖过通天河

45-48

观音老君收伏妖魔

49-52

昴日星官收蝎精

53-55

孙行者被弥猴紊乱

56-58

显圣郎弥勒佛收妖

59-66

37-40

67-100

为省篇幅,表3-10做了一些处理:朱本标目除“乱蟠桃大圣偷丹反天宫诸神捉怪”一则外本均为单句,但为节省空间并便于对比,故将某些单目排为双句的形式;杨本从第16则起与朱本多同,故有两处因连续相同便不备录,且从此则起两简本标目与百回本亦有较大差异,故百回本回目亦不赘录,仅列其序数。

  从杨本第15则“唐三藏收伏龙马”与第16则“观音收伏黑妖”为界将全部标目分成两段,朱本的前半(即前七卷)标目对应百回本的前十五回。朱本这47则标目中,有8则为唐僧身世的故事,杨本与百回本均无,可暂不论,余39则标目与杨本全不同,而百回本的前十五回所含30个“单目”中有18个一字不差地出现在朱本标目中,前四回的8个单目之不同后文再论,最后不同的4个标目中,其实有3个叙事核心相同:“三藏起程陷虎穴、五行山心猿归正、孙悟空除灭六贼”与“陷虎穴金星解厄、心猿归正、六贼无踪”从源流上看差别不大。因此,可以认定其间一定存在因袭的关系,笔者认为,当是朱本因袭了百回本,不过,这个百回本并非世德堂本,而是一个与世德堂本面目相类已有标准双对回目的早期百回本,而且,它应当有唐僧出身故事。

  从全书第一则标目就可以看出这一点,朱本标目为“大道育生源流出”,应是改自百回本的“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绝不可能是相反。还有更坚实的证据,即百回本前四回的8个单目,它们竟也在朱本内,前两目如上所言或被浓缩于第一目,后6目则一字不差地保存在正文里。朱本大部分节目之后都有回尾诗(其书不分回,故称“回尾诗”并不妥,暂用而已),第二则云“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悟彻菩提真妙理,断魔归本合元神”;第四则云“贯通一姓身归本,只待荣迁仙箓名。四海千山皆拱服,九幽十类尽除名”;第六则云“高迁上品天仙位,名列云班宝箓中。官封弼马心何足,名注齐天意未宁”。稍加对比便可发现朱本编纂者的剪裁痕迹:每则回尾诗的前两句皆为百回本真正的回尾诗,后两句却是把下一回的两句回目拼了进去,正因如此,第一首与第三首均出了韵,第二首则干脆就用了重字。综合来看,也只能是朱本剪切自百回本了。此外,朱本为我们留下了一个有迹可循的证据:其第十则标目竟然是双对句“乱蟠桃大圣偷丹反天宫诸神捉怪”,与百回本第五回完全相同,所以这在研究界是算一则还是两则一直有分歧,因其书六十余则(之所以不确定,正以此则故也)石昌渝主编《中国古代小说总目·白话卷》中矶部彰所撰《西游释厄传》之叙录(第421页)条目即为“西游释厄传(唐三藏西游传)十卷六十七则或六十八则”,文中亦云“全书则数,不管是否以卷二《乱蟠桃大圣偷丹,反天宫诸神捉怪》为一则,其则目总数为六十七则或六十八则”(语义似有误)。全为单目,仅此为双目。细检朱本会发现,这其实是刊刻疏漏留下的误会:朱本此则结束时,在大致相当于回尾诗或标目的位置分两行引了两联诗句,即“仙名永注长生箓不堕轮回万古传”与“乱蟠桃大圣偷丹反天宫诸神捉怪”,这四句也当是朱本剪切的回尾诗,前两句确为百回本本回的回尾诗,后两句为下一回的回目,但刊刻者却在每行之首刻上了“●”的标号。此号在朱本中原为标目前的符号,且至此已说了“下回分解”,后文开端又有“话表”字样。所以,此处确当分出一则来,但这里没有别的标目,研究者便把加了标目符号的句子看做标目,但若以此为例,前二句也当看做标目。以前数回例之,可知此处刊刻者本来仍想以此四句充回尾诗的,但不小心漏刊了一则标目,后来的刊刻者发现了这个错误,便在回尾诗前加了标目符号,算是补上了那则标目(巧的是,所补者恰恰就是百回本此回的回目),不过,这一补却让朱本单目中突然出现了唯一的双回目。

  有意思的是,这个错误产生以后,朱本(或朱本的底本,因为朱本很有可能并非如此删改百回本的始作俑者)的刊刻者索性不再把原百回本标目移入回尾诗后代以自拟标目了,而是直接把原百回本的双句标目析为单句,为己所用,并且为了不让这一袭用过于明显,时而会在某对标目的两句前各加一个单句标目。

  其实,这一例证的存在还使我们有理由怀疑,朱本(或其底本)据以删节的百回本,极可能如其他早期章回小说(如前文所述《三国志演义》的建本)一样,只是在节目前加一个“●”或“○”式的标目符号而没有回目序数,因为在删改原本的时候,朱本在前几则中都是把原百回本的双对回目拼到上则的回尾诗中去,然后另拟新题,但在上举之例中,却不小心把原始标目遗漏了:如果回目前为“第×回”字样而不是符号的话,朱本(或其底本)不会轻易把如此明显的双目把柄遗漏在它努力改为单目的作品中。

  但是,为什么认定朱本或其底本所据者必非今存之世德堂本及其他百回本呢?其实,我们还可以唐僧出身故事为证:不仅因为许多重视唐僧出身故事的学者认定此卷在版本流变中的意义,还因为此卷的8个标目与其他39个标目很是类似,却与其书后三卷的20个标目大不相同。这8个标目虽各为单目,却隐隐相对成文,与前后那些直接引自原百回本的标目明显相同。所以,这些标目中的部分或全部有可能来自百回原本。从一些微小的证据也可见此:世本回目多有误字,如“断魂归本合元神”、“我佛避红传极乐”等均显误,而前例在朱本的回尾诗中、后者在朱本的标目里均为“断魔归本合元神”、“我佛造经传极乐”的正确标目;当然,此两例世本正文标目并不误,但“双叉岭伯歛留僧”一例世本的目录、正文皆误为“歛”字,朱本标目为正确的“钦”字。

  上表的后半部有了变化。即从“观音收伏黑妖”开始,朱本有20个标目,已全异于百回本,而同于杨本后半部的相关标目(只有第十七则较杨本少一“唐”字),而且,全本40则的杨本在这个阶段却比67则的朱本多出5则。应当承认,朱本自卷八开始,又转而抄袭杨本(或杨本的底本)了。其抄袭可称得上亦步亦趋,卷八第一则为“收伏黑妖”,杨本卷二此后共剩3个标目,朱本竟然也仅容纳了3个标目就结束了全卷。朱本共67则,余九卷64则,每卷平均7则强,而此卷仅3则,实属异常;即以篇幅论,陈新整理本共186页,卷八占8页,余共178页,每卷平均近20页,就连则数最少的卷一(四则)也占18页。所以,朱本卷八的单薄并非刊刻者的疏忽,而是他学步杨本的结果:杨本卷二结束,他也跟着结束;卷九与卷十的起讫,也与杨本后两卷大致相同。

  其实,从研究界常用的一个证据也可以看出这一点,即乌巢禅师出现的不接榫,两本竟然相同。乌巢禅师的例子已被许多研究者作为证明朱本、杨本删自世德堂本的铁证。这也正是前文所说研究简本的最大问题所在,即版本不一定可靠。因为这种不接榫在逻辑上并不一定指向这一种结果,它还可以有另外的可能,即朱本与杨本此节文字同源于一个简化的祖本,这个祖本(或其底本)在刊刻时漏刊了乌巢禅师出现的段落,形成了现在的样子。其实,后一种可能还要大得多。我们看朱、杨二本“唐三藏收伏猪八戒”一节中,均有一异处,即在乌巢禅师出现前,便已有“话分两头,又听下回分解”的回末结束语了,但文章却并未结束,又引了乌巢禅师的诗偈,小有情节,然后方是回尾诗。陈新整理本在此注云“此处脱漏遇乌巢禅师故事,且‘话分两头,又听下回分解’的位置也不对”陈新整理:《唐三藏西游释厄传西游记传》,第147页。,其实,应该不是错刻了位置,而是漏刻了情节,这段漏刻文字还当包括一个标目,类似于世德堂本“浮屠山玄奘受心经”之类。而且,这也并非臆测,郑振铎虽然持简本删自“吴氏《西游记》”说甚力,但胡适(1891—1962)曾以此例证简本在后,他却认为不可靠,因为他“前几年在上海受古书店曾见一部旧钞本的杨致和本《西游记传》,此两段文字俱在,并未‘失落’(不是‘删去!’)。惜以价昂未收,今不知何在”郑振铎:《西游记的演化》,《中国文学研究》,上册第255—256页。。如果我们相信郑振铎的诚实(这于情于理都没有怀疑的必要),那也就应该相信,的确存在过这样一个旧抄本,这也援证了笔者的后一种推测。

  那么,以后半标目影响朱本的杨本情况又如何呢?我们注意到,在上表中,杨本前十五则恰恰对应于百回本的前十五回,这种巧合更加证实了其当节自百回本的观点,因为如果是百回本由此发展而去的话,不大可能前十五回一一对应,却将后二十五则增补为八十五回。但同时也使我们考虑到,杨本的底本与朱本的底本不同,因前者显然是一个与世德堂本相近的没有唐僧出身故事的本子(而且,其在补述唐僧出身故事时,称养育者为“迁安和尚”,同世德堂本,而与朱本的“法明和尚”异)。不过,杨本承袭的“基因”当早于世德堂本,标目又如此粗糙,这是否正是早期《西游记》小说标目的真实反映呢?经过考查,笔者认为,它也许保存了些许早期标目的痕迹,却并非原始的早期标目。因为,它所删节的百回本也应是一个有双回目的本子,证据仍来自于回尾诗。

  杨本第二十九则“唐三藏梦鬼诉冤”之末,陈新整理本据清道光十年(1830)所刻《四游全传》收锦盛堂本,无回尾诗,据嘉庆十六年(1811)近文堂本补录其回尾诗云:“鬼王夜唱(谒)唐三藏,悟空解祥(化)引婴孩。太子闻言心怀虑,急回后宫问母娘。”陈新整理:《唐三藏西游释厄传西游记传》,第277页。其实,此书所存明代芝潭刊本此则后确有回尾诗云:“鬼王夜谒唐三藏,悟空神化引婴孩。太子闻说心怀虑,急回后宫问母娘。”前两句正是百回本第三十七回的回目。此亦非孤证,第十五则“唐三藏收伏龙马”亦有回尾诗云“西天取经事堪夸,盘蛇愁涧路途赊。观音院僧谋宝贝,黑风山怪窃袈裟”,后两句实为百回本第十六回的回目。这自然是沿袭百回本时将回目拿来做回尾诗了,由此亦可见杨本所删节的百回本实已有双对回目。而且,据上述情况看,它所依据的百回本起码前十六回的分回情况应与世德堂本同,即无唐僧出身故事。

  从杨本第九则“魏徵梦斩老龙”的标目看,它应当是保存了一些早期《西游记》标目的,因为这一标目与《西游记》平话残文所存之“魏徵梦斩泾河龙”极为相似,却已不见于今存各本了。然而,如前所述其底本当已有双对回目,它删节后却用了简陋的标目,虽然也不能完全排除来自一个较古之本的可能,此本标目在《西游记》标目演化上的意义恐怕要大打折扣了。

三、 百回本《西游记》标目的演变及其影响

  两简本的标目,朱本前半袭自百回本的双对目,后半又袭自杨本,故不足论。杨本标目虽表现出粗糙的形态,却或为百回本双对目产生以后的改拟,亦无法论述。所以,对《西游记》标目演化的考察,还只能从百回本入手。但现存百回本的回目基本相同,我们唯有旁搜远绍,期有所获了。

  明人盛于斯(1598—1640)在《休庵影语》中提到一些线索:

  余幼时读《西游记》,至《清风岭唐僧遇怪,木棉庵三藏谈诗》,心识其为后人之伪笔,遂抹杀之。后十余年,会周如山云:“此样抄本,初出自周邸。及授梓时订书,以其数不满百,遂增入一回。先生疑者,得毋是乎?”盖《西游记》作者极有深意,每立一题,必有所指。即中间科诨语,亦皆关合性命真宗,决不作寻常影响。其末回云:“九九数完归大道,三三行满见真如。”九,阳也;九九,阳之极也。阳,孩于一,茁于三,盛于五,老于七,终于九。则三三,九数也。不用一而用九,犹“初九,潜龙勿用”之意云。三三,九九,正合九十九回。而此回为后人之伪笔,决定无疑。此段朱一玄、刘毓忱编《西游记资料汇编》所引有误字,程毅中、程有庆曾复核开明书店排印本原本而引录,故转引自其《〈西游记〉版本探索》,见《程毅中文存》,第365页。

他提到的木棉庵事见于今本《西游记》第六十四回,原回目作“荆棘岭悟能努力木棉庵三藏谈诗”,然“清风岭唐僧遇怪”却不见于今本,故不知所云何事。又其末回之目与今本第九十八回“猿熟马驯方脱壳功成行满见真如”、九十九回“九九数完魔刬尽三三行满道归根”相似,两相比较,盛氏所读之本(似可从《水浒传》有吴读本之例名为“盛读本”,时当万历初年)对仗工整自然,今本反像是将前者两句各自拆开配一句而成者。其实,这从回目与正文的对应中也可看出:第九十八回上句所云“猿熟马驯方脱壳”几乎没有任何意义,因此回主要叙述唐僧进入佛界之所睹、脱却凡胎及取得真经的周折,并无片言只语及于孙悟空与白龙马的变化,故几为赘目;第九十九回上目云“魔刬尽”也有些文不对题,若说“劫历尽”还稍合适些,但均不如盛读本作“归大道”来得圆融,而今本下句有了“道归根”,上句便不得不改。可以推断,今本末两回的回目当改自盛读本。

  改动的原因也可从这段引文中找到。盛读本为一百回本,周如山云其初出周邸,仅九十九回,刊刻时为了凑一百回的整数加入一回,盛于斯以“清风岭唐僧遇怪木棉庵三藏谈诗”一回为伪,周云“先生疑者,得毋是乎”,为疑似之语,盛氏则通过对《西游记》风格的把握,认定此回为后来增入者。其实,从前文的分析看来,盛氏的断定远非“决定无疑”者。如果相信盛氏的记载及周如山提供的信息,那我们还可以得出对《西游记》成书更进一步的认识。

  首先是《西游记》祖本的认定。现存最早的刊本世德堂本前有陈元之序,这是《西游记》演变史上的重要文献。序文提到了《西游记》最初的成书,云“或曰出今天潢何侯王之国,或曰出八公之徒,或曰出王自制”丁锡根编:《中国历代小说序跋集》,第1355页。,虽然闪烁其词,但也透露出最先为明代某藩府所刻的信息参见黄永年《黄周星定本西游证道书》,前言第24页。。在盛于斯的记载中,周如山一方面判定其为“初出自周邸”,另一方面也说明其原为九十九回抄本,后来附梓时增入一回的情况,结合陈元之序可以推测,这个抄本应当是《西游记》的祖本。如果当时《西游记》已经刊刻过,周氏的话就都会落空,因为它既非“初出自周邸”,周邸也不会授梓订书时还增入一回;只有从未刊刻过,才会有此一语,那么,周邸拥有一个是为祖本的抄本或当可信。

  周邸抄本为九十九回,现存本皆为百回,故现存本也当有一回为后来增入者。但是,若增入的一回果如盛氏所断为“木棉庵”一回,那就无法解释其末回与今本九十八、九十九回的错位:因为盛读本原末回大致相当于今本的第九十八、九十九两回,可见,今本当是将原本末两回拆开或增加,分为三回。那么,今本相对于周邸本,新增者当在此中,如果“木棉庵”一回亦为新增,则会多出一回。所以,盛读本与现存百回本当袭自周邸抄本却分别增入一回以凑百回之数,两者所增并不同。

  当然,也会有人认为,也许盛于斯所说的增入主要指的是“清风岭唐僧遇怪”一节故事,恰好今本无此情节,岂不合榫?但若为此,删去“清风岭”之书则必为九十九回,今本实无此事,却仍为百回,此说不妥。何况,细审盛氏之意,他所说的增入主要还当是指“木棉庵”事,因为“遇怪”之事《西游》一书何处无之,而“谈诗”则确为特异笔墨,盛氏此断,亦非无因。

  从这一文献也可看出,周邸抄本的标目当为较成熟的双对目,因其两个支流(盛读本与今百回本)的目录有相同之处,且皆为双对目,可见《西游记》回目成熟之早了。

  百回本《西游记》刊出以后,流行极广,神魔题材的小说作品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仅现存即有十数种作品(参见附录一)。它们无疑都受到了《西游记》的影响参见陈大康《明代小说史》,第418—429页。,也当受到这最早成熟的回目体制的影响,不过,后者很难指证,也只能大概论列。

  在《西游记》后,最早响应的是二南里人罗懋登(万历时人)的《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它距世德堂本《西游记》的刊刻只有五年,然而,满纸神异,因袭杂抄,竟成百回大书,实亦不易。全书袭《西游记》处甚多参见赵景深《三宝太监西洋记》,《中国小说丛考》,济南:齐鲁书社,1980,第289—290页。,只是无法反映到回目中去,这不但与回目之特点有关,也与《西游记》本身回目的特点有关(参见第五章第二节)。不过个别回目如第四十六回“元帅亲进女儿国南军误饮子母水”一望可知为仿自《西游记》者。此外,它还当受到《三国志演义》的影响,赵景深曾举过一些有关内容的例证,事实上,从此书的名称就可知有《三国志演义》的影子了。

  不过,问题还较为复杂。《西游记》虽以双对回目及完整的回目要素影响了《西洋记》的回目体制,但后者却已全部整齐为七言了,这并非来自《西游记》,当瓣香《三国志演义》。细详《西洋记》的插图体制,虽与世德堂本之每回两幅跨页大图同,但图题的形制却不同,反与《三国志演义》的周曰校本极相似,即每图两侧有十字左右的精致联语,另有小图题置于图的右上角。周曰校本恰恰是当时《三国志演义》诸本中为数不多的将标目全部整齐为七言的版本。

  猜测三山道人本《西洋记》与周曰校本《三国志演义》有关还可以有一些外证。周曰校本的《三国志演义》为万历十九年(1591)金陵万卷楼所刻(这家书坊在六年后刊行的《百家公案》图题体制与此同),此《西洋记》的刊刻者作“三山道人”,据向达言,“明时金陵三山街为书业荟萃之所”,并推测此或为金陵所刊,而且,向达还指出作者时露南京俗语向达:《关于三宝太监下西洋的几种资料》,《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第557页。,所以,这个三山道人看到周曰校本的机会很大,据之整齐回目亦有可能。细致翻检三山道人本《西洋记》,发现目录均为七言,正文标目及与之几乎全同的图题则不都是七言(尽管这种差别只体现在前十回),这一发现使我们有两点收获。

  一是证明《西洋记》目录果为整齐后的产物,而非原本如此。其书一百回,第十一回以后的回目与目录相差不大,也均为七言,前十回则有不同的面貌,试对比如表3-11。

表3-11《西洋记》前十回目录与正文回目对照表

目录

正文(图题)

1 盂兰盆佛爷揭谛补陀山菩萨会神

盂兰盆揭谛补陀山会神

2 补陀山龙王献宝涌金门古佛投胎

补陀山(四海)龙王献宝

涌金门(燃灯)古佛投胎

4 先削发欲除烦恼后留须以表丈夫

削发除烦恼留须表丈夫

5 摩诃萨先自归宗迦摩阿后来复命

摩诃萨归宗迦摩阿复命

6 碧峰会众生证果武夷山佛祖降魔

碧峰会证果(碧峰)武夷山降魔

7 九环锡杖施威能四路妖精皆扫尽

九环锡杖施能四路妖精尽扫

8 大明国太平天子薄海外遐迩率宾

太平天子(登龙位)遐迩率宾

10张天师兴道灭僧金碧峰南来救难

张天师灭僧金碧峰救难

需要说明的是,其书正文回目与图题基本相同,偶有不同者,多为图题有增字现象,故将图题多出之文字加括号表示;第二回之回目正文本同于目录,但正文回目每句中各有两字空位,则其目原亦当与图题同为九字者;又第三与第九回标目同,不具录。据表3-11可知,目录多从正文标目加字而来,有的加字从文义上讲毫无必要,如第四回与第五回,均在上下句各加“先、后”等字凑数,所以,七言目也多不如原目对得工整。从前十回标目的整体情况来看,其实很像《西游记》回目,除七言外四言、五言、六言均有,但《西洋记》不仅目录全部为七言,就是正文的后九十回也全为七言,这似乎可以表明,对回目的整齐工作也许与其制作过程大体同步,所以前十回受其蓝本《西游记》影响,回目只追求完成概括叙事的功能却未注意形式上的整齐,后发现《三国志演义》有整齐的标目,便在接下来的创作中也以整齐为事了。因为如果不是模拟对象有了转移,前十回与后九十回标目如此截然的不同便无法解释。

二是通过《三国志演义》相关版本与《西洋记》的比较,我们又发现,从标目情况来看,将后者归于受周曰校本影响的设想似乎也并不完满。比如说,周曰校本不仅目录整齐,正文也整齐,《西洋记》却非如此。这可以有两个解释,一是《西洋记》的刊刻者由于某种原因(粗心、偷懒、标新立异等)而产生了这个不同,这个不同没有版本探索的意义;二是刊刻者的确受到一个版本的影响,但那个版本并非周曰校本。我们自然无法排除第一种可能,但也同样无法研究它,所以,暂且不论。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就有必要再考察。重新审视前文表3-4,笔者以为,从《三国志演义》版本发展历史看,或当是夏振宇本与周曰校本中间的一个版本:它在由夏振宇本向周曰校本发展的过程中,插图已经发展到了周曰校本的形式,而正文标目却还如夏振宇本一样未经整齐。

  此外,接受《西游记》影响最著者还有《北游记》、《南游记》与《东游记》三部作品,它们是为配合《西游记》而炮制的。这些搭配者的标目当然要受《西游记》的牢笼,不过,它们仿效的对象可能是杨本之类的简本,所以,标目也显现出极为粗糙的形态:长短不定,不分回而分“则”,无序数。后来清代的刊本却也开始分回标目了,甚至明代就有向回目靠拢的中间形态的版本:如《东游记》,据柳存仁录伦敦所藏明刊本,上卷分为二十九回,下卷仍分二十七则柳存仁:《伦敦所见中国小说书目提要》,第10、25页。,这当然是受成熟回目体制影响的结果。后来,还有《续西游记》与《西游补》及《后西游记》等作品,皆自《西游记》变幻而来,回目亦与《西游记》极类,如“行者三盗金箍棒”之类。不过,前两书已全部整齐为七言目了;后一书却从四言至八言均有,这在形式上就很像《西游记》,而其“心猿求意马东土论西天”、“扫清六贼杀尽三尸”之类,亦算模仿得惟妙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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