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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福本主义”与日本无产阶级文学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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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福本主义在左翼文坛上的流行达到鼎盛,但也就在这一年因受到共产国际的批判,“福本术语”又迅速地从左翼文坛上开始消失。但福本术语的消失并不意味着福本主义的影响在文艺领域中的终结。

“27年纲领”于1927年5月在共产国际通过,但日本国内的党组织一直保持沉默,直到1927年12月才正式决定接受该纲领。保持这么长时间的沉默,是因为“27年纲领”直接批判了当时日本共产党领导机构的方针政策--即福本主义,使领导机构一时不知所措。“27年纲领”共分五个部分,在第一和第二部分中指出,世界的资本主义虽然处于“没落的过程”之中,但日本和美国还是处于不断上升发展的资本主义国家,从而否定了“日本资本主义没落论”。第六部分点名批判了福本和夫的“分离·结合论”,并分析了共产党和工会、共产党和工人群众组织的统一战线问题。日本共产党在保持了一段沉默时间后,不得不接受共产国际的“27年纲领”,修正了方针政策。但一旦接受,就开始迅速全面否定福本主义。实际上,日本共产党在共产国际的指示下不得不修正路线,这已经是第二次。第一次是1925年根据“上海会议”的建党指示,对山川主义的否定。福本和夫的建党理论之所以能够迅速在党内取得巨大势力,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了共产国际的大背景。即是说,福本的“原著权威主义”还包含了“共产国际权威性”的隐形结构。因此,当福本主义遭遇来自共产国际的批判时便即刻变得异常脆弱,不堪一击。

但长时间的沉默以及后来的不得不接受,给左翼文坛在接受“27年纲领”时造成了混乱。共产党直接掌管的媒体《马克思主义》、《无产者新闻》、《无产阶级艺术》一直没有报道“27年纲领”的内容,反而是与共产党关系较为疏远的《文艺战线》首先发表译文摘要,紧接着青野发表文章《共产国际如何批判日本的运动?》。青野的文章分为两大部分,第一部分首先指责日本国内那些自称马克思主义的媒体对“27年纲领”置之不理,第二部分则具体介绍共产国际对日本形势的看法,批判了“日本资本主义没落论”的观点,其矛头指向是福本主义。青野的《共产国际如何批判日本的运动?》本来是连载文章的第一篇。如果依次评论下去,照理也应该涉及“27年纲领”第四部分对山川均理论的批判。这一部分对山川均建党取消论的批判如下:

对所有各种取消主义的倾向、部分地表现在对星同志(山川均)的方针上的取消主义的倾向进行斗争,是日本共产主义者最迫切的任务。正像全体劳动人民的斗争,为了全体的利益,必须由其中最先进的、革命的工人阶级来领导一样,工人阶级的斗争,为了其全体的利益,也必须由其革命的先锋队共产党来领导。日本共产党史资料委员会编《共产国际关于日本问题方针、决议集》,林放译,世界知识出版社,1959年,第18页。

由于青野的观点接近山川均,最终会不会涉及对山川的批判很难判断。但就实际上发表的这篇文章的内容来说,重点显然是对福本主义的批判。当然,当时主导无产阶级运动的理论是福本主义,主要批判福本主义也并非不可,但青野的意图实际上是通过介绍“27年纲要”中对福本的批判,重新复活山川主义。因为在发表这篇文章的同时,青野就策划在《文艺战线》上发表一封山川的来信。信的内容本身并不重要,而是在这样敏感的时期发表无疑是一个信号,对福本主义的否定以及对山川主义的肯定。因此,在《文艺战线》内部围绕是否发表这封信分裂成两派,一是认为福本主义等同于日本共产党,反福本也就必须反共产党,二是反福本主义,但支持共产党。以藏原惟人为首的后一派很快退出了《文艺战线》,组成“前卫艺术家同盟”,创办杂志《前卫》。对这些人的退出,《文艺战线》指责说,是因为他们拒绝接受“27年纲领”才这样做的。小堀甚二:「何故彼等は逃亡したか?」,『文芸NFDA3線』,1927年12月,第102-107頁。

这实在是十分奇妙的现象。山川均其人直至日本共产党建立之后还是建党取消论者,但他的支持者却成为共产国际“27年纲领”的积极宣传者。显然,这里有他们的政治目的。他们趁着日本共产党沉默的时期企图利用“27年纲领”打击对立势力。就这样的政治手法本身而言,与当年福本主义得势的路径可谓如出一辙。《文艺战线》的基本立场是反福本主义的,但是其所属的“工农艺术家联盟”如前所述对成员的限制最为严厉,有浓厚的福本主义色彩,而这些规定却没有在批判福本主义的时候加以更改。因此,只要发生不符合这些规定的事情,就会遭到“联盟”的严厉批判和开除,造成后福本主义时期也分裂不断。在1927年福本主义被共产国际批判之后,“工农艺术家联盟”于1930年7月、1930年11月、1931年5月先后三次开除成员或发生分裂。

另一方面,共产党系统的文艺杂志虽然长时间对“27年纲领”没有表态,但是在1927年底党组织决定接受“纲领”之后,他们也开始停止使用“福本术语”,并根据“27年纲要”的指示开始积极结成左翼文艺团体的统一战线。1928年3月,“日本无产阶级艺术联盟”与“前卫艺术家同盟”结成“全日本无产阶级艺术联盟”。这固然是对福本主义的纠正。但完全听从于共产国际的指示而进行纠正,又不妨看做是福本主义的一种翻版。事实上,自“27年纲要”之后,彻底追随共产国际的路线和苏联的政策成为日本共产党和日本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制度。苏联的各种文艺政策和理论迅速传到日本,成为理所当然的权威。比如,藏原的“无产阶级写实主义”尽管有许多不足,但是对形象描写的重视以及对下意识描写的关注等还是具有独特的理论意义,但苏联的“唯物辩证法创作方法”介绍来后,便取代了藏原的“无产阶级写实主义”。又如,日本左翼文坛关于文艺大众化的丰富多彩的议论也被苏联的“艺术运动的共产主义化”强行压制下去。也就是说,根据“27年纲领”对福本主义的批判,不过是由福本的“原著权威主义”变为“共产国际权威主义”而已。

可以认为,1930年代初期,日本共产党和无产阶级文学运动在法西斯当局的镇压下极其脆弱地崩溃,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与这种缺乏社会文化基础的“共产国际权威主义”密切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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