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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戏曲目录的发生(唐宋元)

第一节唐宋戏曲目录发生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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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戏曲目录产生的前提条件

(一)戏曲艺术的成熟和普及

我国戏曲的发生发展有一个过程。戏曲是一种综合艺术,按照王国维的话说就是合歌舞以演故事,即戏曲是歌、舞、故事等几种元素的综合生成体,这也是为学界广泛认可的。当然这几种因素必是先各自发生发展,然后逐渐融合共生,最终形成一种新的艺术形式,就是戏曲。所以凡研究戏曲者都会注意到发生在上古的巫觋,汉代的角抵、东海黄公,北齐的兰陵王,唐代的参军戏、踏谣娘等。按照任半塘说,在唐代《踏谣娘》、《兰陵王》、《神白马》等已是“确定为戏曲”,如《踏谣娘》“兼备音乐、歌唱、舞蹈、表演、说白五种伎艺……他若有关此剧之化装、演出,乃至剧场等,并见大略”。是“在今日所得见之资料中,堪称中国戏剧之已经具体,而时代又最早者,但尚未曾详明其所以然。”此乃一家之言,从学界普遍的认可说,戏曲发展到南宋已是一种成熟的艺术形式。例如张庚、郭汉城的《中国戏曲通史》这样说过:“我国戏曲在进入十二世纪以后,开始演变成了较为完整的艺术形式。北方的杂剧与南方的南戏在瓦舍勾栏中或戏台上出现,使我国的戏曲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纪元。自此以后,我国戏曲的发展已不再是从无到有,从不成形到成形的过程,而开始转入了戏曲艺术的不断成长壮大和日益丰富多彩的发展过程。这个时期包括从北宋末年起至明代前期,约三个多世纪的时间。”在这三个多世纪间产生了一些剧种以及大量的剧目如宋元南戏、北杂剧等。同时也得到了广泛的普及,从皇家到平民,从城市至乡村,都把戏曲作为一种娱乐的主要手段。

在皇家,戏曲成为点缀升平的必需品。据《武林旧事》记载,皇家有庆典活动,杂剧便是必备节目。如“圣节(皇上生日),初坐进小杂剧”,“吴师贤以下,做《君圣臣贤爨》、断送《四时欢》”。再坐第四盏,“杂剧何晏以下做《杨饭》、断送《四时欢》”。同书“燕射”条又载,淳熙元年九月,孝宗幸津园讲燕射礼,皇太子射中,“进御酒,用杂剧”。皇后归谒家庙,赐宴乐次第四盏,“勾杂剧色时和等,做《尧舜禹汤》,断送《万岁声》”。《梦粱录》也有记载:皇太后圣节,“勾杂剧入场两段”。此可见欣赏杂剧在当时皇家各种仪式中的地位。所以,皇家供养了大量的艺人,据《武林旧事》记载,“乾淳教坊乐部”所养就有近四百五十人。

在民间,戏曲演出更为普遍,这从当时瓦子勾栏的遍设是可以看出端倪的。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记载,东京“街南桑家瓦子,近北则中瓦,次里瓦,其中大小勾栏五十余座。内中瓦子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夜叉棚,象棚最大,可容数千人”。同书中还记录有朱家桥瓦、新门瓦、州西瓦、保康门瓦、州北里瓦等。南宋临安的瓦子也相当发达,有南瓦、北瓦、中瓦、大瓦、蒲瓦等几十座。两处记载相加,一城瓦子当不下百十座,演出的繁盛也容易想象。

瓦子是当时各种伎艺集中演出的地方,其中一项主要节目便是杂剧。《都城纪胜》中“瓦舍众伎”条记载:“散乐传学教坊十三部,唯以杂剧为正色。”且瓦子中戏剧演出,观众无比踊跃。《东京梦华录》“京瓦伎艺”条载:“任小二每日五更头回小杂剧,差晚看不及矣。”又同书“中元节”条载:“七月十五日,中元节……构肆乐人自过七夕便搬演《目连救母》杂剧,直到十五日止,观者增倍。”其实,当时演剧的地方,还不仅限于瓦子内,《武林旧事》中“瓦子勾栏”还说:“或有路岐,不入勾栏,只在要地宽阔之处做场,谓之打野呵。”瓦子主要是活跃于城镇之间,其他又有神庙剧场流行于农村,谭帆《论宋代神庙剧场》说:“在宋代,神庙剧场与勾栏剧场是两种最有影响的剧场形式,然而,神庙剧场似乎更为重要,因为勾栏剧场主要活跃于都会和繁华的中小城市,而神庙剧场却是充斥于城乡各地,它不仅活跃于城市坊镇,更流向于广袤的农村。”帆的神庙剧场更为重要的说法在今天的农村仍可得到印证,更见戏曲演出的普及程度。

(二)戏曲剧本的问世及剧本的刊印

戏曲目录的形成的基础是剧本,这可追述到北宋时期。吴自牧《梦粱录》“妓乐”条说:“向者汴京教坊大使孟角球曾作杂剧本子。”耐得翁《都城纪胜》中“瓦舍众伎”条也载:“教坊大使在京师时,有孟角球曾作杂剧本子。”王国维根据其他史料推测,也认定北宋已有剧本。另外,据《东京梦华录》“中元节”条载:“七月十五日,中元节……构肆乐人自过七夕便搬演《目连救母》杂剧,直到十五日止,观者增倍。”据此推测,《目连救母》也许是一连台戏,明代郑之珍的《目连救母劝善戏文》有一百出之多。祁彪佳《远山堂曲品》所载《劝善》“凡百有九折,以三日夜演之”,这些或都是出自宋剧《目连救母》。李春祥认为此剧肯定有剧本依据,他说:“像这样长的时间,而又有如此吸引力的演出,没有剧本作根据是很难设想的。”

剧本在宋代产生以后,很可能就有人将他们刊印,或者以钞本的形式传世。从《武林旧事》中《官本杂剧段数》和《辍耕录》中《院本名目》所载剧目数量来看,应该是有剧本可依,否则,如何记得清楚那么多名目,且有次序地排列。不过,现在还没有史料足征宋代已经有了戏曲刻本。但我们却有材料证明,元代戏曲刻本已经很流行了。比如《元刊杂剧三十种》中许多剧目上都标有“大都新刊”、“新刊关目”、“新刊的本”、“古杭新刊”字样。既然有“新刊”,应该便有“旧刊”。本来从《元刊杂剧三十种》所收剧本的时限推测,很可能刊行在元代中叶或稍后,如有“旧刊”,则元初坊间,估计已开始刊刻戏曲,且刊刻非止一地。

戏曲刻本的问世,复加上元代文人大批加入戏曲创作行列,使得戏曲作品从舞台走上案头,有了很高的文学欣赏价值,这就引起了人们收藏戏曲作品的兴趣,元代吴克斋很可能就是一个较大的戏曲作品收藏家。钟嗣成编纂《录鬼簿》中著录的“前辈已死名公才人”所编杂剧357种,皆他的朋友陆仲良从吴克斋处借来。很明显,戏曲作品的刊刻为收藏家提供了条件,戏曲的收藏又为戏曲目录的编撰奠定了基础,而戏曲的成熟及普及,戏曲剧本的问世则是戏曲作品刊刻收藏的先决条件。

(三)目录学的发达

唐宋元时期是目录学逐渐发达的阶段。

在唐代,唐初已有魏徵《隋书?经籍志》的编撰,他利用隋朝遗书14466部共89666卷,参考《隋大业正御书目》,删减编成我国第二部史志目录,著录存书3127部共36708卷,佚书1064部12759卷,并附录佛、道著作2卷。又有开元年间元行冲、殷践犹、毋煚、韦述、余钦等编撰的《群书四部录》收书2655部共48169卷。毋煚鉴于《群书四部录》有失,因“积思潜心,审正旧疑,详开新制”,“改旧传之失者三百余条,加新书之目者六千余卷”,成《古今书录》40卷。此二书均已失传,然刘昫撰《旧唐书?经籍志》与欧阳修撰《新唐书?艺文志》皆有取于《古今书录》,可略见其影响。

到了宋朝,一方面是政府组织大量的人力物力就国家藏书编纂大型书目,如宋仁宗时颁诏翰林学士张观、王尧臣、王洙、欧阳修等仿《群书四部录》,于庆历元年(1041)编成《崇文总目》66卷,收书30669种。徽宗政和七年(1117),孙觌、汪藻等人编成《秘书总目》,著录图书55923卷。宋高宗南渡,搜访阙遗,孝宗于淳熙五年(1178)又命秘书少监陈骙主持,与吕祖谦等人完成《中兴馆阁书目》70卷,著录藏书44486卷。宁宗嘉定十三年(1220),秘书丞张攀又编成《中兴馆阁续书目》30卷,著录藏书14943卷,两目合计已经接近6万卷。《宋史?艺文志》据宋代四部国史《艺文志》著录宋代藏书9819部,119972卷。

另一方面,私家目录也同时有了巨大发展,完成了多部具有重大影响的目录。如晁公武的《郡斋读书志》,连同赵希弁的《附志》,著录古籍经、史、子、集1937部。陈振孙的《直斋书录解题》56卷,从《永乐大典》辑佚本看有32卷,包括经、史、子、集53类。尤袤的《遂初堂书目》分经、史、子、集,著录皆亲眼所见,书常标明不同版本,如“经总类”提到的就有“成都石经本”、“秘阁本”、“旧监本”、“京本”、“江西本”、“吉州本”、“杭本”、“旧杭本”、“严州本”、“越州本”、“湖北本”、“川本”、“川大字本”、“川小字本”、“高丽本”等,开目录著录版本之端。还有郑樵的《通志?艺文略》、马端临的《文献通考?经籍考》,都是学术史上的重要著作。

这一阶段不但目录的编纂活动兴盛,成就斐然,目录学理论也得到了极大发展。特别是郑樵在他的《通志?校雠略》中,总结我国一千多年来目录工作的实践,首次系统地研究了目录学理论。从二十一个方面讨论了目录的编纂问题。如“秦不绝儒学论”、“编次必谨类例论”、“编次必记亡书论”、“书有名亡实不亡论”、“编次失书论”、“见名不见书论”、“收书之多论”、“阙书备于后世论”、“亡书出于后世论”、“亡书出于民间论”、“求书遣使校书久任论”、“求书之道有八论”、“编次之讹论”、“崇文明于两类论”、“泛释无义论”、“书有不应释论”、“书有应释论”、“不类书而类人论”、“编书不明分类论”、“编次有叙论”、“编次不明论”等,且将这些目录学思想应用到了他的目录编纂中,其《艺文略》分类详赡(12大类、155小类、284目),组织井井有条,堪为后世法。

如果说戏曲艺术的成熟、普及,剧本的刊刻为戏曲目录的产生创造了物质条件,而目录学的发达,目录思想的成熟,则奠定戏曲目录产生的思想理论基础。

二、戏曲目录的产生

遵循戏曲研究的思路,追根溯源,而今要研究戏曲目录,凡与戏曲相关的因素,其目录的存在自然都要注意到,以关照戏曲发展一定阶段的成就。这样我们可说到唐代。任半塘指出:“唐人曲目不传者,据新旧书(《新唐书》、《旧唐书》)有《历代曲名》一卷,《外国伎曲名》一卷等。今所留存者,幸尚有三种,皆极可靠;惟皆同为盛唐时期之记录,未能代表初、晚。五代时蜀中另有一目,载曲二百余,且有曲谱,亦曾刊石,惜不传。”任半塘所说今存之三种包括崔令钦《教坊记》、杜佑《理道要诀》(见王灼《碧鸡漫志》)、南卓《羯鼓录》。

崔令钦与《教坊记》

《教坊记》是记述唐代教坊制度和轶闻的著作,唐代崔令钦撰。

崔令钦,唐博陵安平(今河北省安平县)人,少与刘长卿同门受业,据任半塘考证,开元年间始官左金吾,天宝中迁著作佐郎,天宝十一载时任礼部员外郎(二职从六品上),肃宗时,改仓部郎中(从五品上),然后入蜀,刺万州,游绵州,入为国子司业。陈尚君又考证崔令钦曾为丹徒令、宣城令,并与李白善。从而推知德宗建中三年(782)崔令钦尚在世。

崔令钦一生著述存有《教坊记》一卷,今存残本。尚有庾信《哀江南赋注》见《旧唐书?艺文志》,不传。又有郑樵《通志》卷六十五《艺文略?史部?编年类》载《唐历目录》一卷,云据柳芳《唐历》抄成。

教坊是古代管理宫廷音乐的官署,唐开元二年始设置,专司俗乐等事务。据崔令钦所云,《教坊记》内容多系其于开元中为左金吾仓曹时,教坊中下属官吏为其所述的教坊故实。主要记述开元年间教坊制度、乐伎日常生活以及学艺和演出情况等有关轶事及乐曲的内容和起源。晁公武说《教坊记》:“唐崔令钦撰,开元中教坊特盛,令钦记之,率鄙俗事,非有益于正乐也。”四库馆臣这样评价:“所记多开元中猥杂之事……其风旨有足取者,虽谓曲终奏雅亦无不可,不但所列曲调三百二十五名足为词家考证也。”今日看来,其中多有戏曲史料,任半塘研究唐代戏曲多取其材料,如说“大面”“其为表演故事之歌舞戏无疑”,“踏谣娘”为唐代之“全能戏”等,这些都兼备了乐舞唱等戏曲因素,已属于成熟的戏曲样式。对考证我国古代戏剧、音乐、舞蹈、杂技、词的起源及其相互关系有重要价值,有较高的戏曲史料价值。

就戏曲目录而言,《教坊记》卷中载325首曲名,列出曲名、大曲名《献天花》、《破阵乐》、《武媚娘》、《二郎神》、《濮阳女》、《兰陵王》、《醉公子》、《唐四姐》、《红娘子》、《帝归京》、《风流子》等,是一个乐曲目录。从这些曲名见其曲实多具人物故事性质,如《破阵乐》可以肯定是描述战事的乐曲,而《献天花》则必是演示升平。类似乐曲目录,任半塘指出有55种。又联系所存曲目,知其对于研究戏曲发展史颇有价值,是戏曲目录的先驱,此目编排顺序无特殊规定。

《教坊记》所存无单行版本,今所见内容多出自类书、丛书,如:《类说》、《说郛》、《古今说海》、《古今逸史》、《五朝小说大观》、《古今图书集成》、《四库全书》、《唐人说荟》、《香艳丛书》等。各本间内容多有差异,可以互补。任半塘有《教坊记笺订》。《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本最易见。

杜佑与《理道要诀》

杜佑,字君卿,唐京兆万年人,以荫补济南郡参军、剡县丞,曾兼御史大夫充岭南节度使。德宗、宪宗两朝拜司空,进司徒,封岐国公。两唐书有传。著《通典》200卷传世。

《理道要诀》卷数不明,目录著作多有记载,《直斋书录解题》云:“凡三十三篇,皆设问答之辞,末二卷记古今异制,盖于《通典》中撮要,以便人主观览。”今佚。其间部分所录剧目,存《唐会要》卷三十三,任半塘统计共录曲目244种。

《唐会要》卷三十三分“雅乐”、“太常乐章”、“凯乐”、“燕乐”、“清乐”、“散乐”、“破阵乐”、“庆善乐”、“诸乐”、“东夷二国”、“南国诸侯”“西戎五国”、“北狄三国”等部分,记录在各种场合所宜使用的礼乐,并非一专门目录,但其“太常乐章”部分实值得注意。该部分剧目著录甚有规章,共58曲,所录曲目先标舞曲名,再标作者名,佚名的也清楚标出,这是目录的完备形式。如《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室酌献奏广运之舞》,中书令郭子仪撰乐章;《肃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室酌献奏惟新之舞》,吏部尚书刘晏撰乐章;《祭皇地祇乐章三奏顺和之舞六变》,开元十二年礼部侍郎贺知章撰。《祭神州地祗乐章三奏顺和之舞八变》,贞观七年太府卿萧璟撰;《皇太子受酒登歌奏昭和乡饮酒乐章十七》,检撰人名未获。这些舞曲是有歌词的,自然也有曲、有舞,从这些情况看确实已经接近今日所云的戏曲,只是不知道有无宾白。

南卓与《羯鼓录》

南卓,字昭嗣,唐大中年间为婺州刺史、黔南观察使,著《唐朝纲领图》一卷,《羯鼓录》一卷。《羯鼓录》分前后二录,所记多开元天宝年间时曲。前录成于大中二年,叙羯鼔源流、形状,以及玄宗以后故事。后录成于大中四年,载崔铉所说宋璟知音事,附录羯鼓诸宫曲名,有太簇宫二十三调,太簇商五十调,太簇角十四调,徵、羽调与蕃部不载。又有诸佛曲词十调,食曲三十二调,共一百三十一调,调名亦多用梵语。其中《夜半击羌兵》、《渡碛破敌回》未知任半塘据何本。任半塘以为是“显寓故事”,“与戏剧性质相接近”。

若论到今日能被学界普遍认可的戏曲目录,则要说到赵宋时代。

宋代对戏曲作品集中著录者,约可追述到南宋光宗皇帝赵惇年间(1190—1194)。明人祝允明说:“南戏出于宣和之后,南渡之际,谓之温州杂剧,予见旧牒,其时有赵闳夫榜禁,颇述名目。如《赵贞女蔡二郎》等,亦不甚多。”据考证,赵闳夫是宋代皇族宗室,是太祖赵匡胤之弟赵廷美的八世孙,与宋光宗赵惇同辈。那么,祝允明见到的“旧牒”,必定就是宋光宗朝或者其前后的产物。明弘治年间依然流传在世的,这个颇述南戏名目的“旧牒”是一种禁书单子,其形式、规模虽然不大,但就其内容而言,也可以算作一个简单的禁书目录了,唯其立意并不在于目录方面。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的最早的戏曲作品的记载,是元代初年南宋遗民周密所作的《武林旧事》卷十《官本杂剧段数》。

周密与《官本杂剧段数》

周密(1232—1298),字公谨,号草窗、萧斋、洲、弁阳啸翁,自号泗水潜夫,工于词,吴文英以他比张先。先世济南人,后居吴兴。曾任宜兴令等职,宋亡不仕。一生著作颇丰,有《洲渔笛谱》(又名《草窗词》)、《蜡屐集》(又名《草窗韵语》)、《齐东野语》、《癸辛杂志》、《志雅堂杂钞》、《浩然斋视听钞》、《弁阳克谈》、《澄怀录》、《云烟过眼录》、《武林旧事》等,又选南宋词为《绝妙好词》。

《武林旧事》是周密为追忆往昔南宋声名文物之盛而编撰的。《武林旧事序》说:“乾道、淳熙间三朝授受,两宫奉亲,古昔所无,一时声名文物之盛,号“小元祐”。丰亨豫泰,至宝祐、景定,则几于政、宣矣。予曩于故家遗老得其梗概,及客修门,闲闻退珰老监谈先朝旧事,辄倾耳谛听,如小儿观优,终日夕不少倦。既而曳裾贵邸,耳目益广,朝歌暮嬉,酣玩岁月,意谓人生正复若此,初不省承平乐事为难遇也。及时移物换,忧患飘零,追想昔游,殆如梦寐,而感慨系之矣。”《武林旧事》主要记述了乾道、淳熙间的朝廷典礼、山川风物、肆市节物、教坊乐部,多视为南宋作品。中有《官本杂剧段数》共载宋杂剧段数280本,这是而今戏曲研究界公认的戏曲目录。张庚、郭汉城主编的《中国戏曲通史》称之为“官目”。

何谓宋杂剧?宋人所论多涉及杂剧,吕本中《童蒙训》描述:“作杂剧者,打猛诨入,却打猛诨出。”《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三记载张邦昌事说,王时雍率百官拜张邦昌以皇帝礼,张邦昌急回身面东拱手而立,有卫士讽刺说“平日见伶人作杂剧装假官人,今日张太宰却装假官家”。《梦粱录》卷二十“妓乐”条有载:“散乐传学教坊十三部,唯以杂剧为正色,……杂剧中末泥为长,每一场四人或五人,先做寻常熟事一段,名曰“艳段”。次做正杂剧,通名两段,末泥色主张,引戏色分付,副净色发乔,副末色打诨,或添一人名曰“装孤”,先吹曲破断送,谓之“把名”。大抵全以故事务在滑稽,唱念应对通遍,此本是鉴戒,又隐于谏诤,故从便跣露,谓之无过虫耳。若欲驾前承应亦无责罚,一时取圣颜笑,凡有谏诤或谏官陈事,上不从则此辈妆做故事,隐其情而讽之,于上颜亦无怒也。又有杂扮或曰杂班,又名经元子,又谓之拔和,即杂剧之后散段也。顷在汴京时,村落野夫罕得入城,遂撰此端,多是借装为山东、河北村叟,以资笑端。今士庶多以从省筵会或社会,皆用融和坊新街,及下瓦子等处散乐家女童装末,加以弦索赚曲,只应而已。大凡动细乐,比之大乐则不用大鼓、杖鼓、羯鼓、头管、琵琶等,每只以箫笙筚篥嵇琴,方响其音韵清且美也。若合动小乐器,只三二人合动尤佳。如双韵合阮咸、嵇琴,合箫管锹琴,合葫芦琴或弹拨下四弦,独打方响吹赚动鼓渤海乐,一拍子至十拍子,又有拍番鼓儿,敲水盏,打锣板和鼓儿皆是也。”魏庆之《诗人玉屑》卷十七有讽刺西昆后学作诗专取李商隐诗句“古今诗话杨大年(杨亿)、钱文僖(钱惟演)、晏元献(晏殊)、刘子仪(刘筠)为诗皆宗李义山,号西昆体。后进效之,多窃取义山诗句。尝内宴,优人有为义山者衣服败裂,告人曰,吾为诸馆职挦撦至此,闻者大噱。”《鹤林玉露》卷三记载宋端平间真德秀参大政,未及有所树立而死。魏鹤山(魏了翁)督师亦未及有设施而罢等事遭到世人讽刺说,临安优人装一儒生,手持一鹤,别一儒生与之邂逅,问其姓名,曰姓钟名庸。问所持何物,曰大鹤也。因倾盖欢然呼酒对饮。其人大嚼,洪吸酒肉,靡有孑遗,忽颠仆于地,群数人曳之不动,一人乃批其颊大骂曰:“说甚《中庸》、《大学》,吃了许多酒食,一动也动不得,遂一笑而罢。”戏曲史研究者多将其作为宋代戏曲看待。《官本杂剧段数》所录剧目盖与此相近。

《官本杂剧段数》的形式系将曲目根据所用曲调不同编制而成,如“六幺”、“瀛府”、“梁州”、“伊州”、“新水”、“薄眉”、“大明乐”、“降黄龙”、“逍遥乐”、“石州”、“大圣乐”、“中和乐”、“万年欢”、“熙州”、“道人欢”、“长寿仙”、“法曲”等,此中已有分类意思,且赵山林先生进一步指出其中还用到了互见法,说:“有时互见,则加注说明,如《扯拦六幺》下注曰:‘三哮’。这样的加注,避免了重复或遗漏,是可取的。”这就是说,周密是在有意识地作一个目录,而非随意列一个曲目单子。即此,应该说,《官本杂剧段数》的编纂,就标志着我国古代戏曲目录的产生。

陶宗仪与《院本名目》

陶宗仪,字九成,号南村,生卒年均不详,约元惠宗至正年间(1341—1370)在世。浙江黄岩人,后定居松江(今属上海)。工诗文,通古学,元时应进士举,不中即去。明洪武年间曾任教官,有《南村诗集》、《国风尊经》、《沧浪棹歌》、《书史会要》、《四书备遗》、《草莽私乘》、《古刻丛钞》、《说郛》、《南村辍耕录》。其中《说郛》、《南村辍耕录》最为人称道。

《南村辍耕录》三十卷,多载元代社会的掌故、典章、文物、小说、诗文、戏曲、书画等资料,特别是所载《院本名目》,颇有益于戏曲史研究,王国维、胡忌等学者考金院本体制皆借其力。

《院本名目》非陶宗仪作。陶宗仪曰:“偶得《院本名目》,用载于此,以资博识者之一览。”亦不知何氏所为,但肯定应在陶氏之前,王国维推定为金人所作,或有一定道理。其中著录金院本690本,在数量上已远远超出《官本杂剧段数》,而分类较《官本杂剧段数》将曲目根据所用曲调分类有所不同,它大体依据演出形式分类,有“和曲院本”、“上皇院本”、“题目院本”、“霸王院本”、“诸杂大小院本”、“院幺”、“诸杂院爨”、“冲撞引首”、“拴搐艳段”、“打略栓搐”、“诸杂砌”等。

以上所说《官本杂剧段数》和《院本名目》,虽然大家都将其作为戏曲目录看待,但笔者个人认为,与真正的戏曲目录还有很大不同。因为从目录的实际内容看,所录并不都是戏曲,这方面前人与时贤已经有专门探索。王国维研究了“打略拴搐”后说:“此五十五本,殆摹写社会上种种人物职业,与三教、迓鼓等戏相似。此外如‘拴搐艳段’中之《遮截架解》、《三打步》、《穿百倬》,‘打略拴搐’中之《难字儿》、《猜谜》等,则并竞技游戏等事而有之。此种或占演剧之一部分,或用为戏剧中之材料,虽不可知,然可见此种戏剧,实综合当时所有之游戏技艺,尚非纯粹之戏剧也。”所以,这两种目录的编纂者在编目时多是根据曲的特点来设类,因此,这两种目录只是透漏出在一定时期内戏曲发展的特定状况,对以后戏曲目录的发展却并没有产生太大影响。真正在戏曲目录史上发挥了重大影响的是元人钟嗣成的《录鬼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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