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里斯班的晴天,明晃晃的大太阳映衬着瓦蓝瓦蓝的天空,是那种在上海一年只有极少数几天才会有的澄净蓝色。醒来后,仔细确定了自己正在地球的另半边,清醒后更觉得像是在做梦。
10点左右出门,发现周一的城市多少有了点人气,慵懒的当地居民这时才开始进入工作状态,“衣冠楚楚”地走向各个公司和部门。这样的一个城市里,人们的穿着跨越四季,从毛皮大衣到短衫短裤,应有尽有。走在维多利亚桥上,我突发感慨地觉得,只有在这里(我相信其他西方国家或许也是)我才不在乎周遭的目光,大胆地乱搭衣服,即使将披肩围在腰上当裙子也觉得逍遥自在。D马上同意了我的看法,并强调了他的外国论:干净自由。干净不仅是在环境上的,慵懒和简单的人际关系也是干净的某种表现,而让人为的建筑衬托自然(不像国内那样以前者来征服后者)的和谐关系也给人一种不被压迫的舒适。上海的街头,满是广告和海报,几乎时刻充斥着商业信息,而且将原本平民的咖啡酒吧文化做成精英主流的高消费基地,肢解了公共空间的真正意义。
我们从维多利亚桥下的NORTH QUAY乘坐轮船(轮渡航运有个很有趣的名称:City Cat)到了昆士兰大学。校园全无围墙地开放着,湖泊、山地、草场散布在整个校区,比上海的森林公园更像公园。恰逢新生报到和毕业生举行典礼日,暑期的校园竟然毫不冷落。这里和香港中文大学的味道颇为相似,不过自然成分更多。湖边的野鸭和鸬鹚根本不怕人,把相机镜头对准它们时,一点都不用担心这会打扰或惊动它们。幸好有相机的随时记录,我可以节省很多笔墨。不过,在这个城市中,中国人的脸随处可见,在校园里,中文也充斥在耳畔。
能在这样的校园里学习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每每走进某个校园时,我都会以学生的心态来评判。我依然清楚地记得在宁波大学读书时,那一片绿色的树林和无垠的田野曾经激发过我许多的灵感,让我可以无怨无悔地定在书桌前。这里,躺在草地上读书,在河畔小径上跑步,在户外咖啡桌旁讨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无上的享受。
当天,还发生了一些意外的状况,原本预订好了悉尼及蓝山三日游,临到确认前,却得知自己弄错了一个重要环节,往返机票根本不含在报价中!一阵失望过后,我们商量了若干个解决计划,最终在当地的一家以飞机票务为服务专项的门市里,以几乎同样的原价格(居然包含了从布里斯班往返悉尼的机票)定下了自己的悉尼蓝山之旅,回来后费尽周折地打了国际长途让日航改了我们回东京的日期,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两天的经历中,唯一让我有些沮丧的是自己的语言问题。作为大学英文系的老师,我常常会有滥竽充数的自卑感,这种感觉到了澳大利亚后更加深重。我也深刻地意识到:语言是具有生命场的,离开了某个环境,一旦没有像母语那样时刻必备的使用率,它会在每个我自以为最简单的时刻发生最低能的错误。在课堂里,我甚至还游刃有余地使用着漂亮、艰深的词汇,可是在真正滋养英语的生活环境中,简单日常的英语听说都会像搭错了线似的,不断偏离正确的轨道,让我不知所措。坐在电脑前,我意识到这或许不是我个人的问题,也不应该成为我自责的原因。
我一次次地告诫自己,人生的下半程,最重要的是学着多欣赏自己,接受自己,不苛求自己。要打破心理学家所谓的一条自卑定律,即走过镜子时,人永远在第一瞬间里只关注自身的缺陷和旁人的优秀。在这里,我的第一反应是:我是如此矮小,比例失衡,身材呆板,因为满街是或高挑修长,或丰满健康的外国人,亚洲人的劣势一览无遗。不过,克服了这样的心理后,我就渐渐学会了自我调整,因为我会以敏锐细腻来补充所有的不足。
晚上在市政大厅的主厅里观看了一场rehearsal reading,剧名为“忘记哈姆莱特”。哈姆莱特成了一个只会思考人生哲理的弱者,没有勇气,也没有激情,甚至消散了价值道德标准,而其他人物则进入了聚光灯,以他们的视角来重新看待这场权力野心下的悲剧。剧作家是伊拉克人,因为母亲生病而缺席了,在场的学者开始讨论后,我们就离席了。在一阵阵的莫名晕眩中,我坚持走到房间里,记下了一切。
经典的结束似乎发生在我生活的每个角落里,我对今夜的哈姆莱特没有讨论的兴趣,因为,我决定不以收藏古董式的捍卫态度来对待经典,而我确实也从来没有收藏古董或精品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