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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记游

小城巡访:莱伊、黑斯廷斯、索兹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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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的行程紧凑紧张,每天回到住所已经过了晚间9点。将当日照片编辑好,常常睡眼惺忪,一整日超过五个小时的行走,也让我无法坚持把每天的感受记录下来。

晚间9点,太阳刚刚落山,天哪,无法想象,羊群还未徐徐归去,白昼的时间就这样多出了许多,生命的质量和含量或许也提高了不少。我反复说:“终于明白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中‘把你比作美丽夏日’的真正含义了。”夏日的美丽,首先是很少超过25℃的暖煦柔和,更重要的或许是长长的阳光普照,让人忘却了黑暗的恐惧。

两日来,我们从南海岸的莱伊(Rye)和黑斯廷斯(Hastings),一直探到了英格兰中部的索斯伯里(Salisbury)。说真的,所有具体的信息都在客观的资料和拍摄的图片中,复述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意义。点滴的感受,常常让我有转瞬即逝的担忧,因此愿意牺牲睡眠来好好整理。

其实,最让人觉得温暖美好的是沿着莱伊的牧场一直走到坎伯尔古堡(Camber),这一段近两个小时的路程,旅游书上没有,很多资料记载中也会省略,而我记住它的最大原因,是因为D的细致。在我没有抵达英国的时候,他已经跟随着一次学生的实地考察来过莱伊,走过这段遍地羊粪,散发着夏日泥土气息的漫长道路。回想起来,心里多有内疚,因为当时的路途遥遥,看古堡似乎越发偏离视线,有些担心时间。牧场四周无处挡风,为了这片美丽的原野牧歌式的英格兰风景,为了能留下我们俩人并肩前行在如此草场的记忆,他甚至架起了三脚架。可是,大风屡次把架好的相机吹倒,最后他遗憾地放弃了这样的打算。现在回想,觉得自己站在镜头的景深中,居然如此平静,没有考虑这样漫长的距离,他已经走了两回,而唯一的目的就是再次和我同行。

几日来,古堡、遗迹、中世纪小城镇风貌、教堂、草场等,在视线中目不暇接,甚至略有重复的单调感,这些美好,就像生活在我身边的他,而任性的我,因为熟悉,以为拥有的惬意是理所当然的。我在旅途中似乎不断体会到自己这种熟视无睹的习惯,无论是对景,还是对人,甚至是面对自己目前的生活状态,看来,是时候反省了。

还有一种特别的感受,当我们把想象一一落实后,究竟是快乐还是怅然,是惊喜还是失望?在莱伊的兰姆舍(Lamb House),刚要踏步进去的我原本是激动雀跃的,因为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十六年的时光留在了那里。进门后,房屋管理人员浮光掠影地介绍了作家的故居,尤为兴奋地提到詹姆斯居然是莱伊镇第一个安装电话的人。

走入小楼,我们发现,除了一些网上可以随意下载的肖像图片,以及一些书籍之外,屋内陈设普通,没有任何具有“深度”的内容。即便是后院的花园,谁知道是现在住户的个人设计,还是真正的原景。想来全身心投入创作的作家,或许也无暇打理这些园艺,就算园丁花了大量的精力,恐怕他也不会过多关注。肖像和头部雕塑都让我原本愿意忽略的作家形象过于真实地落在了实处,甚至和我的想象出现了一些消极的偏移。走出小楼(二楼居然是现住户的私人空间,游客止步),我的心情多少有些矛盾,千里迢迢地来,曾经好多年都在神往、揣摩,甚至感喟的这个人,具体和现实化之后,我原来漫长迂回深邃的思维线路突然被无数“捷径”拦腰斩断,一切明白真切后,反而有点陌生了。

好在当日的阳光明朗温存,田野里远眺着羊群,甚至亲身穿越羊群,徒步走了几个小时后,慢慢地释然了。横亘在眼前的绿色,从来不会让人产生厌倦的感觉,虽然具体,却毫不俗艳,每个角度都不苟且粗略。处处有机肥料,自由生长、随意悠闲、富饶满足的生命,明明承受人类的圈养,却好像从来不受干扰一样的自然。这种田园风光,夹杂着厚重的粪便泥土气味,丝毫没有做作的矫情。

就在这样质朴的乡间,接接地气,看看几百年的历史遗迹都遍地羊粪,突然觉得老天最眷顾的或许就是这份浑然无知的人间快乐。

这样的天然质朴,其实黑斯廷斯小城也有,那里虽然是诺曼人最初征服罗马人的地方,遗迹无数,可是在夕阳的余晖中,海边屋舍、草坡、行人的悠然一体,似乎向所有观者展现了这样一种姿态:这里很古老,很悠久,大家都明白,我也很清楚,可是,生活依然继续,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历史丝毫不对这座美丽的小城形成任何的负担,除了自信,还有那点怡然自得,不过,仍然质朴天然。

当然,这样的感觉到了去索斯伯里的巨石阵,就有些被干扰了。修整和展现的气势太强大,游人们绕着漂亮整齐的草坪瞻仰历史的神秘,这份张扬,反而让我有几分抵触。当然,巨石阵没有丝毫的问题,或许这点内心的纠葛,来自于想象的落实。

土地和废墟,遥远往昔那飘散不去的灵魂,这些似乎在古萨勒姆(Old Sarum)展现得更充分,由于缺水,这座曾经的古城中心被全部遗弃,现在只留下四周依然青葱的草地,还有曾经的碉堡、宫殿的残余。这里,被钉住的想象松绑了,盘旋在无法叙说的石碓和风化的遗迹上,竟然带着如此醇厚的意境,一时也挥散不去。

习惯是如此可怕的东西,胡思乱想的白日梦跟随了自己几十年,瞬间被剥夺后,自然怅惘不已,可是一旦有了重新想象的空间,顿时开心起来。白昼将尽时分,不期然地看到索斯伯里小城的花园里有一只美丽洁白的天鹅在水中徜徉,最终回到贝德楼前,看到古堡门口草坪上有一群野鸭(野鹅)悠然自得、摇头晃脑地觅食,还有那棵一直想拍摄的孤独而茂盛的大树,依旧生机盎然,浑然天成。天色终于暗下来了,想象也终于升腾起来。

千里迢迢,原来不是为了对往昔想象的落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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