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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记游

北上旅途中的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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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都要处于从伦敦到因弗内斯(Inverness)的火车路程中,长达十小时,中间换乘三次,其中在爱丁堡还要停留一小时时间。车窗外或许能见到英格兰跨越湖区到苏格兰的一路景象,如此从南至北的穿越,除了观景、聊天、瞌睡、吃饭外,或许最好就是写随记了。因此,此刻的文字,真真正正属于旅途火车的机缘。

之前刚刚看完一本关于纳兰容若诗词的书,两句话很触及灵魂:“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细细想着这两句话,只能无语。我们每一次经历,身处其中时,都不会有反观的智慧,常常觉得一切自然天成,普通如喝水看天;而我们每一次命运的转折或邂逅,在美好难忘的瞬间,都无法预知今后之事,真走到了无法坐看云起的惨淡结局,往往感叹如果退回初相识的美好,就一定不贪求花开盛极荼蘼。所以,身在旅途的自己以及身边事,一定要珍惜,精彩的开端一定要感恩。

闭目养神,依然想着这两句,于是对D说,中国诗句实在无法融入这里的风景,同样的想象意境,总觉得古典诗词给了无边的空间,而英国浪漫主义诗歌,总填得比较丰满,留下的凝神,较短。不知道这是否我的偏见。例如,同样的蓝天,同样的黄草地,如果用“碧云天,黄叶地”似乎有波长的差异,安置于此,总觉不安。同样的黄昏和海边,如果站在英国南海岸,“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也觉得不属于同一种旋律;同样的叹息时间的飞逝,如果用“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又觉这点惆怅,无法在这片土地排遣。

人在旅途,原来就是一种对生活和生命的视角转换,每天的感悟感念涌上来,常常毫无预期,如无形的雾霭。读了遥远中国的文字,思绪盘旋在脑海,三两个夜晚居然都返回了从前,原人原景,让我还“当时只道是寻常”和“人生若只初相识”的债。飞奔的火车上,我对他说,英国文学以莎士比亚为代表,道出的是俗世的热闹欢腾,而中国诗词写不尽的是出世的清冷。于是,思维又回到了莎士比亚。

沃尔顿说起了几件看戏趣事,他在环球剧场看《暴风雨》,敞开的舞台和站立观众的看台上,也遭遇了当夜的暴风雨,真是情境交融,而那一晚,戏剧的所有人物仅由三个演员诠释,他们处在不断角色转换的过程中,令人惊讶的是,在那些之前没有读过剧本、不了解故事的观众中,只有孩子可以毫无障碍地接受这样的变化,丝毫没有困难地看懂人物、场景、情节的演变,反而是成人,对这样的转换,充满了理性的疑惑。看来,孩童是天生的艺术家,他们的心境接受各种形式,他们的思维最接近创造的激情。这个看戏经历,真真是道出了理性的失落,成长的失却。另外一个故事也很有趣,沃尔顿在环球剧场看莎士比亚的血腥悲剧《泰特斯·安德罗尼克斯》时,现场血腥恐怖的场面,加之露天夜晚的闷热,在全场的观众中,竟然有九人当场晕厥,被抬出场外。演绎的成功,还是互动的激越,抑或是初次接触此部莎剧的毫无预期?总之,这样的场景,我可以设想,也能理解。

尼克告知,其实环球剧场的演员并不是很喜欢这样开放的观众席和舞台格局,离反应场太近,有太多分心的因素,身心疲惫。不过,现场的我们,当时毫无知觉,想来确实是不小的心理负担。在斯特拉福镇,此季的演出有三部,《仲夏夜之梦》、《李尔王》,还有《驯悍记》。据说,《驯悍记》的演出效果最沉闷,因为男女主人公之间没有加入任何爱情元素,那种驯服的过程,让观众心情压抑,甚至产生愤懑。这与我当时写影评时的心情完全一样,同样的故事,随着时代的变化,盛放的容器一定得换,好在人间悲喜,换个舞台,加点调料,可以无穷地演变下去,像《驯悍记》这样的,变换的空间相对窄小,确实因为女权主义的兴起,性别角色的变迁,带有矛盾的怪异,个中的人物,怎么安放都觉得蹊跷。

这种安放,怎么弄都无法天衣无缝的适应,就像我之前感念的中国诗词。现在制茶工业和广告推广有了大步的发展,我已经在上海看到了在绿茶里加糖加奶的饮料。只是,对于我,满坡满山的绿茶,情感的安放模式只能接收清风明月,白色或透明的杯盏,无法承受意外的附加。

执拗的我们,在迅疾的交通和匆忙的行走中,必然得学习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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