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内容

港澳记游

过了罗湖

<<上一页

上了上海到九龙的K99次列车,因为在上海办的出境手续,因此一路闷罐子似的直通香港,没有任何下车的机会。由于都是中铺卧铺位,一路上耳朵备受折磨,听左右邻铺的上海旅客聒噪着,真正领会了所谓“地域”文化。从上海城市人所关心的房屋拆迁到香港的饮食起居,从身体的各部位个人或他人、一手感受或二手听说的“医学”新闻,到实则吹嘘自己富有的谈论里,香港真的渐渐靠近了。问题是,没有带多少吃的东西,临近香港时,我们已经出现了“燃料”不足的窘境。看其他旅客鸭蹼、鸡翅、碗面、西瓜等一一品尝,我几乎有了一种幻觉。在饥饿和无所适从面前,让礼仪见鬼去吧!

过了罗湖海关,火车真正进入香港地界。我并没有夸张,似乎世界在转瞬之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树木、房屋、道路、草地……一切都不像内地那样了,一切都似乎有纪律、压抑、优雅地生存着。文字从简化转为繁体汉字,从单纯的汉语转为中英双语,这里面的转变是神奇而神秘的。我从列车车窗里向外看,感受到的是一种在大陆行走时从未有过的感觉,觉得这是一片我丝毫不了解,而且会产生文化震惊的土地。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可是在一个多世纪的大英帝国统治和管理之下,香港在情感模式上颇为西化。车向左手开,道路和建筑没有丝毫中国味,就是空气中游移着的味道,都是非中国的。

香港大学(后简称“港大”)坐落在太平山麓,建筑和建筑之间都必须靠阶梯连接。校园从严格意义上讲没有正式的入口,处处都和都市联结着。在港大(也在整个香港)几乎看不到自行车,人们拾级而上,靠的是自己的行走。迎面走过的人,几乎各种国籍的都有,身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我的本能开始产生抵抗的情绪,没有任何来由地觉得不适应。可是,因为要在表面上保持一种平静,身体的疲惫就更为加剧。这样的情况,在去了中环后发生了恶化。车水马龙在我眼前川流不息,陌生的语言充斥着我的耳朵,我忽然发现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就是杭州那间小小陋室。

在从港岛到九龙的渡船上,维多利亚海湾上的水泥丛林不再像电视画面中那样美丽了。原来距离就是这样一种调整工具,它将人的感受进行变形,让感性最终战胜了原本克制而冷静的理性。中国人所谓“眼见为实”在渡船上我是深刻体味了。这种摩天大厦的无间距似的群体矗立,除了让人哀叹文明和物欲的悲哀之外,恐怕没有别的什么意义了。远距离的美感终于被我亲身的体会剥落了。因为,艺术美的至深本是指向其存在的最终意义——生命,对生命的热望,而非压抑自然和自由的人之生命力。我走在灯影璀璨和商业的声色场中,却不知为何多了份巨大的不幸和恐惧,我自问这好像也不完全出于对自身渺小、贫穷、无助的感受,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一种悲哀。在这样的绚丽中,我丧失了购物欲望,连欣赏的欲望也遭遇了挫折,只想早些回到太古楼那间狭窄却宁静的斗室中。走在中环的喧闹中,我真实地体会到什么是人声鼎沸中的寂寞,仿佛一切都在我身边环绕着,却丝毫不和我发生任何情感的沟通。香港真的是不太搭调。在夜色阑珊中,我备觉异地客的寂寞和怅然。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