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港大的图书馆时,那种做学生的快乐和求知欲强烈得令我不知所措。宁静的一楼书馆错落有致地摆放着高速上网的电脑,下午四点以后的光线柔和安详。触摸到电脑键盘后,那种想钉死在桌子前的渴望真像山洪泛滥般袭来。只是,说好了傍晚去爬太平山,到山顶看风景的。
第一次登太平山,我们从港大出发,竟然走了近四个小时山路。登山全程,可以用“迷路”二字来概括。好在,回来一想,我觉得自己不仅仍然具有抒情的能力,而且还具备了这种需要。我忘了在哪里读到过这样一句话:抒情态度是人类的一种生存范畴。只是,山中的雾气实在浓重,在昏暗的灯光中发现自己迷失道路后,我的“诗性智慧”也丢失了。当时,那个具有抒情潜质的我和那个懒散庸俗的我的分裂便产生了。面对着满脸无辜,汗流浃背的他,在清凉山风吹拂下的我竟然开始了“批评”思维。
这种转变,是在到达山顶,感叹山色空濛,赞叹银色光泽普照下的维多利亚湾后,尤其是在走错山路后发生的。我一向识路智商低下,可是在批评他带错路的过程中,竟掩盖了自己真实的笨拙,以分析的理性来实行对失败的补偿。写下这些文字时,我不知道他当时的感受,确实,当我们面对诗性与迷路现实的分裂时,山景的美丽居然产生了片刻的离析。从身旁慢跑而过的身影也比先前单调乏味。第一次纠正了迷路错误后,我们竟然再次被灯光路标所蒙蔽,又从坚信落到了懊丧。
在渐深的夜色中,饥饿的我承认,爬山已不如初始阶段那样令人有抒情心情了。在这将近四个小时的跋涉中,我真正体会了生存在自我与现实对立之中的感受。或许,最初俯瞰港岛和大海的兴奋和陶醉必然要,而且很合理地要渐渐地转化为对现实中不能尽如人意的恐惧和无奈。有趣的是,现代心理学则认为,正是这种压抑的升华产生了文学。
因此,现在我在书写着,没有保留地将思绪和情绪流泻着,或许是由于我重新回到了空调充足,营养补充及时,沐浴更衣之后的舒适环境中,更或许是因为我逐步体会到那段焦虑、郁闷、疲惫后的真实情感。或许梦想和完美像遥远的地平线,永远是不可及的。对于现在的我,具有抒情的胃口,享受爱情的关怀,笔下的文字倒成了对现实缺憾的补偿证明。
太平山的景色是走出来的,是汗水如注下感受出来的。此刻的我庆幸,现在所有的表达冲动的根基或许就是那段迷雾中的茫然和焦虑,而且,我发现自己此在的生活,他处的生活,过去、现在和将来都将不断徘徊于现实和幻想那永恒的沟壑之中。初次遭遇太平山,它竟然给我这样弥漫的氤氲山雾,赠予我如此的天启。还要去山中徘徊是此刻我对太古楼后青山的许诺。我相信,非凡的山景会在那时、那里无数次地自我揭示,热带植被的妖娆终于会覆盖住汗水中的艰辛,可是,无法在文字中现形的攀登足迹,却是更实在而有分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