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和周日,我们一直流连于香港的街头,从九龙的油麻地、旺角逛到港岛的铜锣湾。香港的商业支撑,靠的基本是像我们一样流连漫步的消费群。有时我们会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问题:在这样一个空气沸腾着商业气味的城市里,香港居民还会有情趣和感动吗?如果说生活的艺术最关键是体会感动、爱情、希望、激情,那么,不知道有多少港人在享受着这样的生活。有人说一个城市的魅力一定程度上取决于那里的女人。在香港街头,匆匆划过视线的女人无数,妙龄时尚的年轻女子,养尊处优的贵妇,小巷民居的主妇,急切兴奋的游客,甚至肤色微黑的菲佣,可是从她们的目光和表情中,却少有那种闪烁灵性的愉悦气质。她们多少是代表香港的(这是一个有趣的结论,因为我把外地的游客也算进去了),在时尚绚丽的形式下,缺乏灵魂深处的火焰。
这种结论多少是虚妄的,不过,要外形和本质都给人激越的冲击力,这无疑是太挑剔香港了。商业发展总是带着残酷的巨大力量,把一个优秀城市应该具有的那种由历史积淀起来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文化境界给摧毁了。例如,当香港旅游发展局成功地推出了“香港漫步游”宣传手册,并极其煽动地渲染了香港通菜街(即“女人街”)的风情后,我亲临那里后才觉得无甚特别,就是一个人群熙攘的集市。无论从布局、外观、货品哪方面来看,都不如国内的摊铺。只是,作为自由港的香港,充斥着各种舶来品,价格明显较国内便宜,那里才有了蒸腾的生气。金钱真能翻云覆雨,这或许就是这个都市所谓的魅力吧。
我把这段离家的日子称为“轨外的时间”,常常在清晨醒来的片刻迷失了自己的方位。可是,生命的神奇和美丽,有时恰恰在于时间和生活方式上的偏离和“出轨”。在人群中,我突然感受到时间如夏日流水般从身边流淌过去,一愣之下,马上意识到,这里是“轨外”的时空,这一场车水马龙,以及掏出荷包付出港币的经历,都不太真切。甚至所有的担忧、兴奋、恍惚,都要有待回归原来轨道后修葺。
我们继续行走,坐上40M的公交车,从湾仔到了华富。在如鸽子笼一般的新村里,我们碰到了一个年届六十,从上海移民香港四十年的社区女保安。刚回过上海探亲的她在感叹家乡的变迁。她的那番话令人唏嘘。对于她,往日似乎成了她的“轨外”世界,而生命的重复修葺,终于在感慨和沧桑中蹉跎了。我们一路回来,淡然地谈起这个女人,我忽然觉出了自己的幸福。因为,站在“轨外”,我更真实地看到了自己的生活和感情。
回到港大,又在那个每日吃饭的餐厅吃晚饭。走过阶梯连接的大楼,在香港少有的宁静中,我忽然想起港大荷花池边孙中山先生的那句话:“我有如游子归家。”但愿第二天早晨醒来时,不再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