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文艺评论家、翻译家傅雷在半个多世纪前就曾说过:
我个人认为,中国有史以来,《人间词话》是最好的文学批评。开发性灵,此书等于一把金钥匙。”(《傅雷家书》)这部被誉为开发性灵的金钥匙的《人间词话》,现在已是公认的国学经典、美学宝典。它出自中国20世纪最杰出的国学大师王国维之手。
王国维(1877—1927),字静安,号观堂,亦号人间,浙江海宁盐官人。他从小接受传统的国学教育。甲午战争(1894—1895) 后, 受到改良主义思潮和西方文化影响。戊戌变法(1898)那年,王国维来到上海,担任维新派报纸《时务报》书记员、校对,同时到东文学社学习日文。1901年,王国维曾短期赴日留学,因病返回上海,主编《教育世界》。1903—1905年,王国维先后在南通、苏州师范学堂任教。1906年,任清政府学部总务司行走,充学部图书馆编译局编译。在此前后,王国维自学德文,刻苦研读德国康德、叔本华、尼采哲学,并将钻研所得,融入中国文学评论之中,先后完成了《红楼梦评论》(1904年)、《文学小言》(1906年)、《人间词话》(1908年)等著述。1911年辛亥革命以后,王国维以“胜朝遗老”处世,在学术上转而致力于甲骨文、金文、汉简、考古学与史学等研究,著述甚富,成就斐然。1922年受聘北京大学国学门通讯导师,1925年出任清华国学研究院导师。1927年6月2日,王国维投颐和园昆明湖自尽,在中国文化史上写下了极其悲壮的一页,中外学人痛惜不已。
王国维是中国近代史上最先引入西方美学思想评论剖析中国小说、诗词、戏曲的第一人。他积极介绍西方教育思想、文艺思想,呼吁兼通世界学术,强调研究自由。他早在“五四”之前就为新文化运动留下了伏笔,无愧为现代新文化运动的先驱者。他的诗词作品与美学论著卓越不凡,他在历史学、考古学、文字学上的煊赫成就堪称现代国学研究的开山,为万千后学树立了不朽的典范。
王国维《人间词话》的词学理论,是在他《人间词》创作实践的基础上,有机地融汇西方近代美学思想和中国传统词学理论,而得以构建起来的。其词集与词话之所以用“人间”命名,固然是因为其词中“人间”二字屡见,但其根本原因,正如王国维自己所说:此时“人生之问题,日复往于吾前”(《三十自序(一)》),而“诗歌者,描写人生者也”(《屈子文学之精神》),莎士比(亚)作品“皆描写客观之自然与客观之人间”(《莎士比传》)。《人间词话》的核心理论是“境界说”。王国维颇为自得地指出:“沧浪所谓‘兴趣’,阮亭所谓‘神韵’,犹不过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为探其本也。”(《人间词话》九)“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人间词话》一)在王国维看来,真正有“境界”(或“意境”)的,必定是经由作者内心深切体验而生动形象地反映在作品中的“真景物”、“真感情”。有“境界”的作品,没有“隔”的毛病,没有“雾里看花”的遗憾,“写情则沁人心脾,写景则在人耳目,述事则如其口出是也”(《宋元戏曲考》)。他在《人间词话》中具体探讨了“境界”(或“意境”)的不同表现:“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颇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故也。”(《人间词话》二)“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人间词话》三)
从某种意义上说,《人间词话》远远超出了单纯的文艺批评的范围,而具有更宏阔的视域和辐射力。例如《人间词话》二六条: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 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 “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振聋发聩的箴言,通脱绝俗的见解,永远激励着亿万后人执着进取,奋发向上。
本书包括三个部分:一、《人间词话》六十四条,系王国维亲自编定,以《国粹学报》1908—1909 年连载文字为准。二、《人间词话删稿》六十二条,系从国家图书馆藏王国维《人间词话》手稿本中删弃未刊部分辑出。三、《人间词话附录》二十八条,系徐调孚、赵万里、陈乃乾等学者所录王国维其他论词之语。具体校勘过程中,对原著中的明显讹误酌予改正,并在校注中加以说明。王国维引用前人诗词,与通行本时有出入,其中有一部分异文当是王氏凭记忆书录致误,另有一部分则确系版本不同。对于诗词异文,本书原则上不作改动,只在校注中作必要的交待。为方便读者阅读,对词人、词集、词话、流派、诗词文句出处、专用名词、各类掌故、疑难语词等作了注释,并在相关之处征引各家词论评语以供读者参考对照。不当之处,敬请通人达才教正。
郑小军
2011年9月于杭州下沙学源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