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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作为学术话题的“京津”

北京大学与天津的学校有缘。1919年9月,蔡元培校长发表《北大第二十二年开学式演说词》,称反正办学经费不足,不如将北大工科归并北洋大学(即现在的天津大学),以便集中精力办好理科。对于如此决策,蔡先生日后没有后悔,反而很得意,在《我在北京大学的经历》中再次提及。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国民政府命令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与私立南开大学组成长沙临时大学,第二年改称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联大九年,三校精诚合作,得益于共同的学术理念,同时也因抗战前三校教授就互相兼课,自由转换,合作起来没有任何障碍。这些都是青史留名的大事,如今,京津之间的大学合作,又添了件小事,那就是北大中文系与天津师大文学院联合召开“20世纪三四十年代平津文坛”学术研讨会。

三次合作,层次不同,宗旨有异,影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不过,我想说的是,京津之间的合作,既是历史研究的课题,也是近在眼前的事实,从长远看,二者都有很好的发展前景。我提交给会议的《另一种“双城记”》,专门谈这个问题。简要地说,就是四句话:第一,在近现代中国文化史上,天津很重要;第二,平津两座城市关系密切,适合做综合研究;第三,“双城记”是个很好的学术视野,便于互相发现;第四,所谓的“双城记”,可以是黑白对照,形成强烈的反差,也可以是五彩斑斓,同中有异、异中有同。大略而言,前者强调对抗中的对话,后者侧重合作时的竞争。

这两天半的“平津文坛”讨论,内容非常充实。昨天上午孙玉石、王得后、吴福辉、温儒敏四位先生的专题发言,我因事没能到场聆听,实在可惜;听与会的夏君转述,令人心驰神往。前天上午在未名湖边,紧接着开幕式的是“北方左联”专题,八位发言者,不仅在史实辨析上有所推进,更重要的是,让学界重新关注“北方左联”这个长期被忽略的话题。第三至第七这五场,发表的是关于30年代京派文学、40年代现代主义诗歌、三四十年代天津通俗小说等专业论文,多少都有所创获。值得庆贺的是,除解志熙、高恒文、吴晓东等已成熟的学者外,年轻一辈所撰论文也都很有分量,如中国人民大学张洁宇、北京师范大学林分份、首都师范大学张松建、中央民族大学冷霜、南开大学耿传明、中山大学李荣明、南京大学葛飞、北京社会科学院季剑青、中国现代文学馆陈艳等,一看就是训练有素,颇具学术实力。至于天津师大赵利民教授、高恒文教授与北大商金林教授、王风副教授的精诚合作,更是此次研讨会得以成功举办的重要保障。

三四十年代平津文坛研究序:作为学术话题的“京津”这回的研讨会,蕴含某种学术企图——在“天津”阅读“北京”,在“北京”观看“天津”,当然更包括将“京津”视为一体,做综合性论述,不仅作史实考辨,而且作文学/文化批评,乃至理论建构。选择“京津”这一“双城记”视角,不是一时兴起的应景之作,更不是一次性的消费行为。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长远的研究计划,为下一代研究者预留了发展空间。因此,我寄希望于有远大志向的年轻一辈学者的积极介入与参与。目前只是一些零星的散论,但十年后必定会成为热门话题,且能出大成果。

基于如此预期,这一回的讨论会,在我看来,有以下不尽如人意处:第一,注重“文学”而相对忽略“城市”,明显缺乏对于“都市研究”的兴趣与理论自觉。第二,注重“精英”而缺乏对于大众(通俗)文学、文艺、文化的关注与理解。第三,“京津”尚未成为全国性的学术话题,除两位日本学者(琦玉大学小谷一郎教授、东京女子大学下出铁男教授)外,与会者不是在京津生活,就是从北大毕业。第四,学者更多地谈论北京,而缺少对于天津的关注与体贴。第五,京津之间文学/文化/思想/学术的互动,没能很好地展开,形不成真正意义上的“双城记”。第六,提交给会议的论文不够成熟,会场上也缺乏深入的对话与争辩。之所以有这些遗憾,很简单,我们刚起步,还不到冲刺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话题会吸引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各位的论述也必定会日渐深入、精致、广大。

陈平原

2010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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